季漢大司馬

第769章鐫刻北海

殘陽將沉入地平線,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瑰麗的橙紅色,映照在廣袤的草地與河谷間上。

河谷里彌漫著寧靜與血腥的氣味,戰馬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鮮血將余吾水染成了暗紅色。

漢卒將士臉上的戰斗興奮逐漸消散,轉而被欣喜所取代。受傷的將士接受著軍醫治療,幸存的將士打掃戰場。

相較漢卒因得勝而愉悅的心情,被俘的鮮卑部民臉上充斥著惶恐,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不知得勝的漢卒將會怎樣對待他們。

南山上,火紅的旌旗在朔風中飄揚,發出獵獵的聲響,似乎在訴說著不久前的激烈廝殺。

在旌旗下,霍峻在左右的攙扶下,緩緩登上南山,抬頭眺望,得見草原、戈壁、炊煙、落日等景,忍不住為之驚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此實為天下少有之美景。”

“小心!”

見霍峻欲坐下,蔣濟伸手幫襯,說道:“相國為帥,豈能親赴戰場。”

說著,蔣濟看向滿臉慚愧的霍去疾,責備說道:“你為相國親衛,首要之務為保護相國,今為貪圖功績,竟擅離職守。”

“令去疾出擊,乃孤所下軍令,子通不必過分追究!”

霍峻揮了揮手,解釋說道:“且孤中箭,能換軻比能父子身亡,有何不可?”

之前霍峻大腿中箭,為了能斬殺軻比能,強忍了下來。直到戰事結束,眾人才發現霍峻中箭,急忙為其治療。

霍峻忍著劇痛,在軍醫的操作下,箭簇被取了出來,并用草藥簡單敷上。

雖經治療,但傷腿依舊讓人疼痛不已。為了緩解疼痛,霍峻在侍從的幫助下,離開營帳,登丘望遠。

霍峻緩坐在綠草上,問道:“今日情況如何?”

蔣濟說道:“我軍將士受傷者千余人,戰死者約五百多人,俘鮮卑男女數萬口,牛羊牲畜不計其數。具體詳細數目,恐需各級將校清點。”

霍峻臉色微有蒼白,說道:“留下返程軍需,余者可盡數賜予將士,陣亡、重傷者數倍賜之。”

“諾!”

蔣濟看了眼丘坡下俘虜,問道:“那被俘胡人如何處理?”

霍峻斟酌幾許,說道:“盡數賜予將士為奴,與牛羊牲畜賞賜相同。”

說著,霍峻指了一片區域,說道:“陣亡鮮卑壘為京觀,將軻比能、暾偉則父子首級懸于京觀之上,威懾漠北諸胡,并立碑記功。”

“諾!”

在霍峻與蔣濟的談話之時,田豫、牽招、丁奉、魏延等漢軍將校因得知霍峻傷勢,不約而同前來拜會。

“相國如何?”

田豫見霍峻大腿被包扎著嚴實,關心問道。

“無事!”

霍峻示意眾人席地而坐,說道:“已敷上草藥,應無傷大礙。”

牽招面露擔憂,說道:“王庭中有車馬,招已命人收拾。相國往后可以車馬代步,步行恐不利箭傷康復。”

“延軍中有良醫,可為相國醫治。”

“善!”

“有勞子經、文長了!”

在缺乏消炎藥的年代,中箭受傷問題可大可小,許多中箭人因傷口發炎去世,或是因箭傷引起的并發癥去世。今霍峻大腿中箭,尤其是在大漠戈壁,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容不得屬下不關心。

丁奉遲疑少許問道:“軻比能父子授首,我軍功績已成。今而相國箭傷,是否不日率兵返程?”

“不急!”

霍峻笑了笑,說道:“昔驃騎去病長驅大漠,封狼居胥,登臨瀚海。車騎竇憲追奔稽落,飲馬比鞮,勒石燕然。兩漢先人既有顯著之功,我今漢人豈能落后?”

頓了頓,霍峻從地上勉強起身,鞭指大山,大笑道:“孤欲與諸君至北海立碑,鐫功刻名以供后人傳頌。”

“這”

行比肩霍去病、竇憲之所為,蔣濟與諸將無不心動,但顧慮霍峻傷勢卻有些猶豫。

似乎看出眾人的顧忌,霍峻神情微正,說道:“大丈夫行于世間,以文武大略,匡天下致太平,得功績留后世。今孤與諸君兩度破胡庭,出塞三千里,已留功而未留跡,安能止步不前乎!”

“得大丈夫之耀,孤縱死而無悔。且箭傷如何,孤心中有數,諸君不必擔憂。”

見霍峻這般態度,眾人在多重因素下自然答應。

立碑銘功,鐫刻北海,屬于霍峻橫行大漠時立下的偉愿。

此役初時,霍峻欲在陰山解決戰斗。然隨著戰役不確定因素的出現,霍峻不得不出塞兩千里再度奔襲胡庭。

當路都走到這里時,霍峻豈會甘心因箭傷而回。他當行跟亙古未有之事,遠至北海,立碑銘功,留功績于后世。

至于箭傷,霍峻早已聽天由命,從漠北回中原,其路程有三千多里。如不能痊愈,估計會亡于半途;如能痊愈,自當會安然回國。

有了鐫刻北海這一目標,霍峻與諸將在昭莫多休整三日,留下烏桓、南匈奴二部胡騎看護營地,便在向導的帶路下,向瀚海北行。

瀚海者,蘇武牧羊之所在,后世之貝加爾湖,離塞三千多里,距昭莫多有近千里。

三月十六日,出發當日牽招身體不適,留在營地休息。霍峻率漢騎出發,向遙遠的北海而去。

路途中,因霍峻大腿中箭,無法騎馬速行,只得乘馬車,行軍速度會慢些。

幸因正值春天,冰雪融化,氣候逐漸變暖,不像之前那么寒冷,對霍峻來說會好受些。

在經十四天的行軍,在四月初時,霍峻與漢騎行軍千余里,終至北海。

即便時間來到四月,北海依舊遠比昭莫多冷。但因天氣轉暖之故,湖畔的樹木逐漸蘇醒,枝椏上掛有些許的嫩綠的葉子。

霍峻登高而望瀚海,便見陽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一顆顆閃爍的寶石,一片無際,其名雖為湖,卻實則為海。

距霍峻不遠處,魏延、丁奉二人率將士搭建簡陋的祭臺,蔣濟與田豫在鐫刻碑文。

“咳咳!”

霍峻忍不住咳嗽幾下,因長途跋涉之故,霍峻的臉色差了許多,腿腳依舊不便。

軍醫背著藥囊,說道:“相國需換藥了!”

“嗯!”

帳中,在軍醫的幫助下,霍峻解下大腿上的腥臭的巾帕,便見箭傷周圍紅腫,顏色非常深,顯然是傷口發炎了。

軍醫眉頭而皺,擔憂說道:“傷勢加重了!”

“可有新藥可敷?”霍峻問道。

軍醫搖了搖頭,說道:“軍中無藥可治,且仆醫術不精。相國需回中原醫治,或許方能痊愈。”

“盡力便可!”

“諾!”

軍醫為霍峻敷上草藥,并用干凈的巾帕包扎上。

在忙活一番下,侍從前來回報,說道:“稟相國,祭臺已建完畢,功績已刻于碑上。”

“善!”

霍峻在軍醫的攙扶下,走了約數百步,來到祭臺上。

“相國,《封北海銘》在此!”

蔣濟奉上巾帛,說道:“且銘文已刻于碑文之上,留立于山坡間。”

“善!”

因大腿傷勢之故,霍峻忍著疼痛,獨自一人走上祭臺,開口宣讀巾帛上的內容。

“惟建興十一年夏四月,漢相國霍峻,與將軍蔣濟、魏延、丁奉、田豫、牽招等,理兵于朔方,統鷹揚之校,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胡烏桓,并騎萬五,出兵大漠。”

“勒以精卒,臨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絳天。遂陵敕勒,下白道,經磧鹵,絕大漠,二破胡庭,斬軻比能以釁鼓……”

“遂逾余吾,跨姑衍,乘昭莫,躡舊胡之龍庭,壘胡尸為京觀。上承兩漢之功,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邊漠,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遂至北海,鐫刊石碑,昭銘盛德。”

“萬勝!”

“萬勝!”

“萬勝!”

隨著霍峻以昂揚的語氣讀完銘文內容,漢軍騎卒舉槊而高呼。

聽著漢軍將士的呼喊,霍峻駐步于山丘上,望著浩瀚的北海,心思隨之而飄揚。

驅兵平吳楚,三伐定天下;二度破胡庭,鐫功于北海。

自己立下如此顯赫功績,會被后人怎么評價呢?

蔣濟上前,恭賀道:“相國鐫刻北海,足以與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所比。畢其功于一役,非竇、霍所能比。”

凝望著浩瀚北海,霍峻忽然問道:“子通,你說數千年之后,北海能為漢界否?”

蔣濟愣了少許,笑道:“如后人勝舊人,北海必將為漢界。且后人掘土得碑,自當仰慕相國之神威。”

“哈哈!”

霍峻摟住蔣濟的肩膀,大笑道:“不,當仰慕為季漢開國文武之威,無諸君無以定天下,更難以平大漠。”

“呵呵!”

“皆相國統帥之功。”

蔣濟捋須而笑,已是志得意滿。

自天下歸一以來,蔣濟便常有想起皖水,霍峻背水破強敵,而后被俘歸降。若無三十年前的那次投效,他絕無今下之盛,更別說與之鐫刻北海。

霍峻眺望北海良久,直到天色漸黑,才依依不舍離去。

次日,漢軍回師之際,霍峻傷勢惡化!2012(wangshu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