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樓

第三六六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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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六章逃亡

若是尋常人家,生下雙生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對于龍子鳳孫而言,雙生子就未必是福氣了。

定國公顫抖著雙手接過這兩個孩子,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他們的父親是誰,他們都是惠山郡主的孩子,也就是先太子的骨血。

定國公在兩個孩子中選擇了長子,把他抱回國公府,嬌養長大。

而另一個則被他送到遠在江南的莊子里。

多年之后,朝廷遷都,國公府舉家南遷,定國公才見到當年那個被他送到江南的孩子。

他赫然發現,這個養在外面的孩子竟然比他親自教養的荊老三更加優秀!

雖然有著相同的容貌,但是眼前的青年舉止雍容,卓而不群。

而荊老三卻越來越令他失望,尤其是最近幾年,荊老三的行為越發古怪,稍不順心便會拿身邊人發泄,有一次差點咬死一個小廝。

因此,定國公對荊老三越發放縱,只要他開心,那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在荊老三也只是不順心時才會發瘋,大多時候,他還是那個謙和溫潤的佳公子。

而周坤,這是定國公見到他之后給他取的名字,在此之前,他叫荊雙生,對外的身份是荊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連那處莊子里的下人和佃戶,也不知道莊子的真正主人是定國公。

定國公看到荊雙生之后,久久不能平靜。

他沒有見過先太子,但是沒少聽祖母和父親說起過先太子的風儀,因此,當他見到荊雙生之后,心中對先太子周棟的所有想象便有了形態。

定國公告訴他,關于他的身世,關于惠山郡主的往事。

荊雙生平靜地聽著,沒有乍然聽到的震驚,亦沒有大起大落的悲愴,更不像荊老三那樣捶胸頓足號啕大哭。

荊雙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出身,接受了他母親那無法令世俗認同的經歷。

定國公那熱切的目光,沒有令荊雙生退縮,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父親”。

無論他的生父是誰,從今天開始,他都是定國公的兒子。

那一刻,定國公老淚縱橫,想當初荊老三在得知自己不是定國公親生兒子后,接連幾天不吃不喝,后來他認命了,繼續享受著定國公帶給他的榮華富貴,享受著定國公的父愛,但是從那之后,再也沒有叫過“父親”。

荊雙生的這一聲父親,讓定國公老懷安慰,于是他給荊雙生改名周坤。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何苒給那個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孩子取名周堅,那他就給荊雙生改名周坤。

與周堅相比,周坤的血統更加尊貴,他才是先太子周棟的唯一子孫。

荊老三廢了,生死未卜,定國公雖然傷心,但是傷心過后,他想到了周坤。

他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周坤。

只要周坤還在,那就還有希望。

為了這一天,定國公準備了很久。

外人只知道柳山河權傾朝野,卻不知道定國公私下里也收攏了一大批人,否則當日也不可能一擊即中,殺了柳山河,扳倒皇帝。

可惜,他還是太過保守了。

定國公府是開國元勛,他不能像何苒那樣說反就反,而且他雖然可以調動大批軍隊,但卻無法讓這些軍隊和他一起造反,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終于,機會來了,皇帝的身世連同他做過的那些事情全都被爆了出來,定國公便知道,機會終于來了。

他一舉成功,成功地把皇帝囚禁起來。

然而,這個機會來得太晚了,他還沒來得及給他疼愛的孩子掃平道路,何苒便打到了家門口,他只能倉惶應戰。

可惜,兵敗如山倒,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保存最后的實力,推周坤上位,重建一個小朝廷,偏居一隅,蓄勢待發。

如果說他去揚州前還有信心與何苒一爭天下,那么當他看到那些火炮之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個天下,他只要一小片便可。

西南的那些蠻夷打得不死不休,另有一個周滄岳,僅西南一隅,何苒至少幾年之內都會束手無策。

除了西南的蠻夷,兩湖的叫花子周滄岳,還有盤距西北多年的武家父子,天下幾分乃大勢所趨。

那么,就讓他為他的孩子也來分一杯羹吧,至少他的孩子是姓周,是真正的太祖子孫,這天下,理當有他一份。

沒有隆重的登基大典,但是朝臣們也已見怪不怪了,當年齊王也是匆匆登基,一回生二回熟,這皇位,閔家人能坐,周銅后人能坐,這個什么周坤當然也能坐。

大家又不都是延安伯那樣的傻缺,誰還攔著不讓登基嗎?

定國公雖然戰敗,可手里還有軍隊,在這亂世之中,誰有軍隊誰就是老大。

在一聲高過一聲的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中,周坤坐上龍椅,成為本朝第六位君王。

周坤封定國公荊重光為攝政王,從此沒有了定國公,多了一位攝政王。

大臣們嘴上說恭喜,心里卻在嘀咕,上一位攝政王就是先帝,啊,對了,先帝還活著呢,還活著就不能稱為先帝,這以后要如何稱呼啊。

好在荊王爺沒有讓大家為難,次日便傳出先帝病逝的消息。

大行皇帝立身不正,為世人唾棄,加之現在內憂外患,自是不能風光大葬。

沒有國喪,荊王爺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選了一處墓地,大行皇帝僅停靈一日便草草下喪。

周坤改年號為永和,史稱永和帝。

何秀瓏大軍攻克鎮江三縣的消息傳來,永和帝下令南遷。

此次南遷,雖然狼狽且倉促,但好在朝廷還有幾十萬大軍,遠比當年僅靠武安侯的六千兵馬攔截要體面得多。

盡管如此,半路上還是被趕到的江濤軍隊阻攔,永和帝從皇宮里帶出來的寶物損失大半。

沒錯,江濤接到的命令便是搶東西,搶到的東西有一半歸他。

而做為主將,當然不可能真的把這些東西全部拉到自己家里,至少要拿出一大半分給下面的將士,因此,可想而知,那些如狼似虎的將士們恨不能把那些宮人的衣裳都給剝下來,都是綾羅綢緞,能賣不少銀子呢。

若不是荊王爺早有防備,把皇宮里的珍寶分成三路運走,恐怕損失得會更多。

一個月后,永和帝逃至福州,福州總督常新和總兵李逢時都是荊王爺一系的親信。

永和帝終于松了口氣,從此福州便是他的都城。

永和帝到達福州,王朝得以延續,但是世人將這個王朝稱為后周。

雖然美其名曰遷都,但是此次遷都實為逃亡。

當年遷都金陵時聲勢浩大,幾乎所有的朝廷官員全都南遷,就連很多略有家資的百姓和讀書人也跟隨皇帝一起南下。

而此次逃亡,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官員追隨,就連荊王爺一系的官員也有幾個臨陣退縮,連招呼都沒打就帶著家眷逃出金陵不知去向。

因此,第一次大朝會,殿中只有區區幾十人,這與當年在京城時大殿里站不下,就連大殿外面都是人擠人的盛況無法相比。

但是無論荊王爺,還是永和帝,全都很知足,畢竟,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人忠心耿耿一路追隨已經很難得了。

只是很可惜,荊王爺沒能將祖母孟老太君帶到福州。

逃亡的前一晚,荊王爺終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國公府,當然,那時已經是王府了,可惜時間倉促來不及換牌子。

回到府里,他才知道,夫人和三兒一女全都不告而別,除了孟老太君身邊的十幾個婆子和丫鬟,其他下人也都不知去向,就連世子和世子夫人身邊,也只有兩個下人。

孟老太君已經病得不認識他了,這種情況自是不能長途跋涉,世子生平第一次反抗父親,攔在孟老太君床榻前,不讓父親將曾祖母帶走。

他們夫妻愿意留在金陵,侍奉曾祖母。

荊王爺大發雷霆,痛斥國公夫人和那幾個不孝兒女,連同世子一起罵了,可是他也真的做不出把孟老太君扔下不管的事,長子愿意留下送死,那就隨他去吧,好在他還有周坤。

在福州安定下來之后,永和帝說服荊王爺,派人打聽世子消息,荊王爺很是感動,周坤寬容謙和,善解人意,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可是遠比自己那幾個不孝子更懂事。

他派人到金陵打聽消息,可惜派出去的人一去不返,時間久了,荊王爺也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后了,至于孟老太君如何,世子如何,他都不管了。

八月初一,后周軍全線撤退至閩地。

九月初九,又是一年重陽日,何苒由揚州入金陵,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帶上小昭王周堅。

金陵雖是六朝古都,但何苒沒打算把都城建在這里,她還是更喜歡北方的天氣。

何苒進城的那天,金陵城萬人空巷,沿街的酒樓茶樓臨窗的位子更是早就被高價訂下,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都想看一看那位傳說中的何大當家。

金陵的驚鴻樓早在幾年前便被化為一炬,還留下十二君子的美談。

如今就在驚鴻樓原址的空地上,高高豎起一塊巨大的牌匾,上寫“金陵驚鴻樓恭迎大當家”。

驚鴻樓被燒了,但是驚鴻樓的人還在,這幾年來,他們一直都在金陵,從未離去,而這些年里,從閔熳失蹤,到齊王的丑事,每一個街知巷聞的消息,都有他們的推波助瀾。

對何苒和苒軍心存畏懼的金陵人,看到這個牌子后,心中的恐惶忽然就少了,是啊,這位傳說中灑豆成兵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其實就是驚鴻樓的大當家啊。

驚鴻樓,他們熟啊,小時候在驚鴻樓前經過,長大后去過驚鴻樓,有那窮苦人家,還喝過驚鴻樓施的粥送的點心呢。

驚鴻樓的大當家,又能兇狠到哪里去?

等到親眼看到苒軍進城的時候,街邊的人群里不時傳出一聲聲質疑。

“哪個是何大當家?”

“你瞎啊,當然是有很多人簇擁的那位了。”

“我當然看到了,可是看著不像啊,這么年輕,這么漂亮,怎么看都不像是殺人如麻的。”

“噓,你小點聲,誰說何大當家殺人如麻了?我表姨的鄰居家的兒媳婦,娘家就是徐州的,她可說了,何大當家打到徐州時,徐州人第二天就出門了,該干啥就干啥,一個百姓也沒殺。”

“對對,我證明,苒軍進城真的不殺人。”

“你怎么知道的?你家也有徐州的親戚?”

“連環畫上有啊,你傻啊,你是不是沒看過連環畫,但凡看過連環畫的,都不會問這么愚蠢的問題。”

這時,一個少年擠過來,問道:“何大當家是不是叫何苒?”

眾人一起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那少年:“兄弟,你是從哪兒來的,該不會連何大當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少年面紅耳赤:“才不是,我只是確定一下。”

“確定個屁啊,你是不是鄉下來的,不識字的?對,看你的樣子就不像識字的,快說你是來金陵找活干的,不是金陵人。”

少年氣極,可卻無法反駁,因為他確實不是金陵人,但是他已經在金陵生活了幾年了,即使不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也至少算半個了。

他忍了忍,可還是忍不住:“你們不要看不起人,我告訴你們,何苒是我姐,我親姐!”

眾人哈哈大笑,有個穿著書生袍的年輕人用扇子指著他的鼻子,嘲笑道:“誰不知道何大當家乃是直隸真定府人氏?

真定何家乃是書香世家,子孫里不乏讀書種子,只是何大當家一視同仁,何家子弟也是要參加官員考才能做官。

新派到徐州的就有一位何大人,他便是何大當家的本家,當年在官員考還是前幾名呢,他到徐州后,有幾位江南才子和他挑戰,全都落了下風。

那才是何大當家的真親戚,你看你,大字不識,也配與何大當家攀親戚?

你配嗎?”

書生越說越興奮,科舉已經停了幾年了,現在何大當家到了金陵,這便意味著,以后江南學子也能到京城參加官員考了,怎能不興奮呢。

少年氣得直跺腳:“我真是何苒的弟弟,我不和你們這些蠢人說了。”

說完,他擠出人群,往家里跑去,身后傳來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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