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早說呢,儂阿姐,你放心,只要這地盤是苒姐的,我不但不搶,還會幫她看著,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搶,保證讓他有來無回。”
儂六娘遠在峒地,并不知道周滄岳曾與何苒結盟,她做事全憑喜惡,當年如果不是何苒派了鐘意前來救她,她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峒女敢恨敢愛,她若是愛上一個人,便是飛蛾撲火,至死方休;她若是恨上一個人,同樣是不死不休,千里投毒取他性命。
同樣,若是有恩于她,那她便會捧上自己的一片真心,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把恩人想要的東西尋來奉上。
對于何苒而言,儂六娘送她的那只蠱蟲便已經是報恩了,更何況那只蠱蟲在關鍵時刻救下了勞大公子的性命。
一命還一命,恩情已了。
然而,在儂六娘看來,何苒對她的這份恩德,哪里是送一只蠱蟲便能報恩的。
她是峒人,她的那些狼心狗肺的兄弟們,已經被她殺死了,其他峒子里那些不服她的,也被她打服了,現在,她就是峒王,也是峒家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峒王。
所以,她不會離開峒地,漢人的花花世界,她去過,她不喜歡,她一生中最悲慘的日子便是在那里,所以她不向往。
峒人里也有壞人,甚至她的親人讓她傷透了心,然而,她就是喜歡這片生養她的土地。
雖然這片土地貧瘠愚昧,可是這里是她的根,她也只有在這里,才能成長、綻放。
她殺死了王豪,就要接管王豪的地盤,可是她不想要,那是漢人的地方,不是她的,即使被她占了,那里的漢人也不會接受她。
但是她卻可以把這塊地盤當做禮物送給何大當家,這是她的謝禮。
在來見周滄岳之前,儂六娘甚至想過,如果周滄岳不答應,那她就殺了周滄岳,再把周滄岳的地盤也一并送給何大當家。
好在,周滄岳不敢和她硬碰硬,及時認慫。
儂六娘對此很滿意,周滄岳一口一個“阿姐”讓她身心舒適。
因此,當周滄岳畢恭畢敬準備送走這位大神的時候,儂六娘遞給他一只匣子:“這是癡情蠱,你若是有喜歡的姑娘,就把這蠱放進水里讓她喝下去,這樣她就能愛上你,你們永永遠遠不分離。”
“真的?還有這種好東西?”周滄岳又驚又喜,可是卻沒有伸手去接。
儂六娘催促:“給你的,你收下。”
周滄岳咬咬牙,把手藏到背后,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她若是知道我給她下這個,她會殺了我,我怕她,真的,我真的怕她。”
儂六娘顯然沒有想到周滄岳居然不肯收下她的這份禮物,小阿哥不是都會喜歡這個嗎?
“你真的不要?”儂六娘問道。
周滄岳態度堅決:“不要,堅決不要,你不要誘惑我。”
儂六娘對“誘惑”這個詞半知半解,但是她沒有在意,漢人心眼多,這樣的好東西都不要,誰知道他們在想啥。
“好吧,你不要后悔,不過,你把地盤讓給我,我不會讓你吃虧,你可以讓我為你做一件事,說吧,你想讓我做什么?”
周滄岳:你們峒人都是這樣的嗎?熱情得讓我無法抗拒。
“儂阿姐,你擅毒,那一定會解毒吧,有沒有什么能解百毒的東西?比如天山雪蓮,寶蛇血什么的。”
儂六娘冷哼一聲:“你們漢人用的毒,有什么難解的,哪里用得著什么寶物。”
周滄岳嘴角抽了抽,姐姐,你說這話時能不能顧及下小弟的感受?
“阿姐真厲害,那阿姐能不能賜給小弟一件解毒的東西?”周滄岳厚著臉皮問道。
儂六娘從身上摘下一只香囊:“這里裝的地蠶寶花丸,戴在身上百毒不侵,不能解毒,但是可以防止毒煙毒香一類的毒物。”
周滄岳眉開眼笑,看向儂六娘腰間,只有這一只香囊。
“阿姐,您還能再給弟弟搞一只嗎?嘿嘿,一只不夠.”
儂六娘問道:“你要送給心愛的姑娘?”
周滄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儂六娘一看就懂了,漢人就是矯情,男歡女愛再普通不過的事,值得臉紅嗎?
她看一眼身邊的女子:“木玲,你有香囊嗎?”
木玲搖搖頭,她這次出門身上沒戴空香囊。
儂六娘從懷里掏出一只拇指粗細的長竹筒,遞給周滄岳:“我們沒帶多余的香囊,這個給你,你找個香囊裝進去吧。”
周滄岳千恩萬謝,從現在開始,儂六娘就是他阿姐,親阿姐。
送走儂六娘,周滄岳打開那只長竹筒,里面是十幾顆藥丸子,周滄岳又打開儂六娘送給他的那只香囊,里面裝的也是藥丸,他聞了聞,味道一樣。
周滄岳叫來白狗:“你去找點毒香。”
白狗:“我看王豪的那些手下也成不了氣候,你不用想不開,擔心他們來殺你。”
周滄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不開了,我想得要多開就有多開。”
“那你要毒香干啥?還不是想自殺又對自己下不去手,只好用毒香,不知不覺就死了,多好,多舒服。”
周滄岳:“滾!”
正經人一般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毒香,可這對于不太正經的丐幫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不到半個時辰,白狗就找來一籃子毒香,屋里放上一只五花大綁的雞,再在雞脖子上掛上香囊,點上毒香,關上門窗。
一個時辰后,剛剛打開窗戶,白狗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中毒了!
可屋里的那只雞卻還神采奕奕地等待挨刀。
周滄岳大喜,踢一腳地上的白狗,問紅豆:“這玩意兒怎么解毒?”
紅豆:“童子尿!”
說完,就要解褲子。
周滄岳嫌棄地揮揮手:“上一邊尿去,什么毛病!”
片刻之后,白狗死里逃生,大吐特吐去了。
周滄岳鋪開信紙正要寫信,心念一動,不行,這信還是晚點再寫。
他去了市集,買了針線,又把賣布大嬸好一頓猛夸,賣布大嬸眉開眼笑,送給他一堆碎布頭。
周滄岳回到軍營里,開始拼布頭,第二天晨起,周滄岳跟著號子出現在演武場上,白狗揉著自己的眼睛:“你夜里干啥去啦,這眼睛,怎么像食鐵獸?”
蜀地山林間經常看到食鐵獸,力大而兇猛,虎威軍進入蜀地之后,周滄岳明令禁止獵捕食鐵獸,無論是軍還是民,違令者一律處以重刑。
因此,虎威軍里的人,只要看到食鐵獸便跑,一來怕被食鐵獸攻擊,二來擔心被攻擊時忍不住還手,還要受刑。
周滄岳沒說話,他才不會告訴白狗,他用碎布做了好幾個香囊,每個都不一樣。
不久之后,這些香囊便送到了京城,何苒打開香囊,發現每只香囊里都有藥丸,散發出淡淡的草藥香。
周滄岳在信里講了這些藥丸的來歷,也把儂六娘的打算告訴了何苒。
一個月后,何苒再次見到木玲,這一次,木玲帶來了王豪治下四府七州四十二縣的降書,這些降書是儂六娘派人去往各地收集而來,上面有當地世族豪紳的簽字畫押。
何苒大喜,派馮贊率軍前往,此時正值春闈,剛剛出爐的進士們正在等待派往各地實習,他們要經歷漫長嚴苛的實習期,考評合格后,方能正式做官,因此,他們并沒有沉浸在金榜題名的喜悅中,便要面對實習的忐忑。
西南歸降的消息很快便在這些進士之間傳開了,有人激動,有人不安,還有人恨不能來年再考。
西南是蠻夷之地,那里多瘴氣,民風剽悍,他們不想去。
而這次有很大可能,他們要被派往西南。
今天,何苒心情很好,她見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阿秋,阿秋國子監的醫科班畢業了,現在只有西北有戰事,因此,她們這一批軍醫全部被派往西北,她是來向何苒辭行的,這是她第二次辭行,上一次是在金陵,那時她要來京城上學。
和上次一樣,她親自下廚,給何大當家做了一頓飯,何苒笑著對她說:“現在要稱一聲何軍醫了,我吃過很多飯,還是第一次吃到軍醫做的飯。”
阿秋有點不好意思,她現在叫何秋,已經是一名正式軍醫了,而且馬上就要奔赴戰場,她要像她的前輩們一樣,懷揣滿腔熱忱,投入到救死扶傷之中去。
從前年開始,便有將軍為軍醫請功,讓軍醫和將士們一樣立下軍功,至今為止,已經有八名軍醫立功受獎,受到何大當家的召見。
阿秋的愿望便是下一次她是以立功軍醫的身份來見何大當家。
何苒見到的另一個人是徐秋離,此次春闈,她名列榜首,被何苒點為狀元。
她是自有官員考后,第二位名列前茅的女子,也是第一位女狀元。
徐秋離已經三十七歲了,這個年紀,大多數人已經做了祖母,而她卻在這一年迎來了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去年此時,她在考取全縣第一之后,她的考試名牌被所謂的丈夫以十兩銀子的價格賣掉,她的名次被人冒名頂替,而她被鎖在山洞里默默等死。
誰能想到,僅僅一年,徐秋離便搖身一變,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狀元呢。
消息傳來,不僅是京城,整個江南全都轟動了。
此番江南考生甚多,成績也非常優異,前十當中,僅有一個北方人,另外九人全部為江南考生,然而這么多江南考生,卻是徐秋離拔得頭籌。
何苒問徐秋離:“你想做官還是想專心做學問,教書育人?”
畢竟,徐秋離年紀大了,三十七歲的女性在現代職場上也不占優勢,更何況這是在人均壽命只有四十出頭的古代亂世。
在來京城參加春闈之前,徐秋離一直都在金陵的女子書院里教書,她已經是徐夫子了。
何苒的問題正中她的下懷,她說道:“學生聽聞京城正在籌辦女子書院,若是大當家不嫌棄,學生想入書院為師。”
何苒說道:“京城的女子書院與金陵的不同,主要是以傳授技藝為主,當然其中也有文化課,但教授的只是初級學問,你若是去了,怕是要大材小用。”
徐秋離有些失望,正要開口,何苒說道:“你不用把自己局限在女子書院,我已經下令,京城的國子監以及各大書院皆為男女同招,夫子也是男女都有,姚琳瑯便是國子監和勝林書院的客教,你不如去這些書院里看看,如果你想去做夫子,我想這些書院都會對你敞開大門。”
徐秋離張大嘴巴,好久才說道:“真的可以嗎?我學生以為,只有女子書院才會讓我去教書。”
何苒微笑:“你是從千萬考生中考出來的,你的學問勝過這天下大多數的男人,你當然能做他們的師父。”
十日之后,徐秋離入國子監為師,京城里幾大書院也全都向她發出邀請,消息傳到江南,江南四大書院幾乎驚掉了下巴。
那個徐秋離,做了女狀元也就罷了,怎么還能到國子監教書?
她像以前那樣,在女子書院里做個女師不行嗎?
哪有女子給男人做老師的?
這成何體統?
于是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歷時經年的辯論,這些在何苒眼里,閑得蛋疼的讀書人先是寫文章,后來又組織言會,言會的主題就是女子能否為師。
而晚報上亦是爭論不休,何雅珉官邸門前的投稿箱,也從兩個增加到十個,即便如此,這些投稿箱還是被塞得滿滿的,有人從門縫里把稿子塞進來。
何苒笑著搖搖頭,這樣挺好,這些讀書人就是不能太閑了,隔三差五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免得他們沒事找事。
與此同時,宗祺和陸暢的親事也開始操辦了。
上官夫人要親自給宗祺操辦,宗祺沒有推辭,有長輩幫忙操辦,才更能顯示對女方的尊重。
他交給上官夫人五萬兩現銀,上官夫人嚇了一跳,五萬兩?別說是現在,就是以前,也沒聽說誰家娶媳婦要花五萬兩的,娶個王妃也花不了這么多。
宗祺說道:“我現在手頭的現銀只有這么多,過兩日,還會有幾萬兩送到京城,到時我再給您抬過來,您不必節省,若是還不夠,您告訴我便是。”
上官夫人搖頭:“不用再送了,這些足夠了,你放心,祖母保證給你辦得熱熱鬧鬧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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