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樓

第四三四章 五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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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五十一天

事實證明,明明沒有說錯,次日,那些被抓進去的女子便被放了出來。

其實想要辨認真偽很容易,無論是賭坊還是宮中,見過明明姑娘的人有很多,之所以還要抓這么多人,說來說去,就是那些辦差的小吏為了讓上面的人看到自己正在努力做事而已。

然而,無論是永和帝,還是那位明明姑娘,都如消失在陽光下的露珠一樣,無影無蹤。

京城,鐘意快步走進老磨房胡同,將福州送來的消息交到何苒面前。

何苒仔細看完,再看看上面的日期,至今已有十日。

這已經是人力時代可以達到的最快速度。

她拿起桌上的黃歷,翻了翻,對鐘意說道:“下個月的二十五,是個好日子,你覺得呢?”

現在是初四,距離下月二十五,還有五十一天。

鐘意那略顯狹長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殺意,五十一天,何苒在等這一天,他也是。

滇地。

周滄岳終于可以滿地跑了,他耍了一套刀法,白狗咧著嘴:“大夫說了,你雖然能跑能跳,可也要好生養著,否則會落下病根。”

周滄岳問道:“今天是幾月初幾?”

白狗說道:“七月初四啊,怎么了?”

周滄岳:“還剩下兩年零六個月零八天了,你說讓我好生養著?”

白狗茫然:“啥兩年零幾個月零幾天,你說的都是啥?”

周滄岳:“你不懂,就別問。”

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限期,限期之內,他要打服寶象王,他要讓交潁重新納貢,他要活蹦亂跳全須全尾去見何苒。

想到這里,周滄岳忽然掉頭就跑,白狗不明所以,連忙跟上。

周滄岳跑到湖邊,湖水清澈如鏡,映出一張胡子拉茬的臉。

“啊?怎么這么丑了,一定是錯覺。”

周滄岳伸手攪亂一湖碧水,倒影在搖曳中破碎,又在搖曳中重組,還是那張滄桑的臉。

周滄岳想哭了,他只是受傷而已,怎么就毀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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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呢,我的刀呢?”

白狗連忙遞上他的刀,那是一把不知砍過多少腦袋的大樸刀。

“我要剃刀,剃胡子用的刀!”

周滄岳快要崩潰了,真的,他差點死在寶象王手里,他都沒有這么崩潰。

剃刀是什么?

丐幫里誰用那個?

白狗把綁在腳脖子上的匕首取下來遞過去,周滄岳嫌棄:“你多久沒洗腳了,刀上都是臭腳丫子味兒。”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用這個匕首把臉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凈凈。

果然啊,胡子就是顏值殺手,沒有了胡子,他的青春立刻回來了。

周滄岳發誓,他這輩子都不留胡子,哪怕被錯認成太監,他也不留,等他老了,也是清清爽爽的無須大爺。

找回顏值,就找回了自信,周滄岳信心滿滿,他把匕首扔給白狗:“去,請張世功和他的人到我營帳里來。”

白狗仰頭望天,這是能兩條腿走路了,就要開始打仗了,連一天都不想耽擱啊。

“要不你再等等,大夫說你還要再休息.”

沒等白狗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周滄岳就指著自己的臉,對白狗說道:“我能等,可我的青春不能等了,青春易逝,你懂不懂?”

白狗每句話都能聽懂,可是湊在一起怎么就聽不懂了呢?

十天后,如煙興沖沖推門進來,一眼便看到明明正在擦拭她的刀。

“喲喲喲,還以為美女賭神只玩骰子不玩刀了呢,這會兒擦刀,這刀該不會是生.”

那個銹字還沒有說出來,明明手里的刀已經飛了過來,擦著如煙的臉,插在門框上。

如煙怔了怔,倒抽口氣,可還是倔強地把話說完:“.銹了吧。”

明明翻翻眼皮,連個正眼也沒給她:“老娘殺人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如煙嘻嘻一笑:“本姑娘年方十八,正是朝露般閃閃發光的年紀。”

明明呵呵:“我第一次殺人是十歲,十八歲時我已經殺過二十多人了,你呢?”

如煙:“我十歲時就來驚鴻樓了,從此吃喝不愁,午夜夢回,我常常會害怕這樣的好日子是在做夢,好在這不是夢,我已經幸福了整整八年,以后還會繼續幸福下去。”

明明終于抬頭看向如煙,少女目光明亮,笑容燦爛,一看就是在陽光下長大的孩子,不像她

她是在黑暗中長大的,就像是一只從小被訓練的老鼠。

蘭若也是。

蘭若第一次殺人時,年紀比她還要小,所以蘭若早早就被晉王記住了,所以.蘭若十四歲就死了。

明明想不通,為什么一個長在黑暗中的人,卻能讓那么多人生活在陽光下,如煙那明亮的笑容,是她永遠也不會擁有的,然而蘭若,卻讓很多像如煙這樣的孩子,可以自信地對別人說,我已經幸福了整整八年,以后還會繼續幸福下去。

蘭若做到的事,令她望塵莫及,難怪就連鐘意也心甘情愿去追隨。

“好,那你可一定要活著離開福州,那樣你才能繼續幸福下去。”

如煙咧開嘴,露出一個八顆牙的笑容。

她從懷里取出一張字條:“給你的,已經譯好了。”

明明眼睛亮了,上面的命令終于到了。

字條上只有寥寥數語,明明看完,便點燃一根蠟燭,看著那張字條化為灰燼。

見她沒有說話,如煙拔下匕首,用衣袖擦了擦,雙手奉上,還討好地問道:“大俠,您想好怎么做了嗎?有啥需要小的去做的,您只管吩咐。”

明明看她一眼:“怎么忽然這么乖了?”

如煙嘻嘻一笑:“上邊給你派這么重要的任務,說明你一定是個高手,不,你是高手中的高手,小的以前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請大俠大人不計小人過,等這件差事了結,小的回杭州請你吃西湖醋魚。”

明明翻個白眼:“我可求求你了,西湖醋魚還是留著給你自己吃吧。”

如煙:“原來你吃過啊。”

當天夜里,幾條人影悄悄潛進攝政王府,忽然,王府中人聲鼎沸:“有刺客,抓刺客!”

砰的一聲巨響,如同炸雷,剎那之間,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了,四周靜得可怕。

不知是誰大聲喊道:“還愣得干啥,去保護王爺!”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響,而這次的聲音,和剛才明顯不是在同一個地方。

聲音來自后宅。

“壞了,去后宅,保護世子!”

一隊侍衛撲向后宅,他們還沒站穩腳跟,第三聲巨響來了,比晴夜里的旱雷更加真實,更加炸裂,也更加令人驚恐。

年幼的世子在睡夢中驚醒,號啕大哭。

稚嫩的童啼在黑夜里格外刺耳,也給刺客指明了方向。

世子就在那里,那是荊重光的老來子,亦是荊重光現在唯一的兒子。

乳娘正在哄孩子,忽然,一群持著刀劍的侍衛破門而入,乳娘嚇得尖聲驚叫,懷中的孩子再次受到驚嚇,啼哭不止。

看著驚恐的婦人和啼哭的孩子,侍衛們松了口氣,沒事就好,只要人沒出事,受點驚嚇也無妨。

他們四下看看,確定窗簾后面,床榻底下沒有藏著人,這才陸續退出去。

一名侍衛走在最后,他有意無意地看了婦人懷里的孩子一眼。

三四歲的孩子,喜歡在花園里奔跑,偶爾摔倒手上沾了泥土也是常事。

可是堂堂世子,有丫鬟婆子還有寸步不離的乳娘,又怎會讓他的指甲縫里還有一彎黑泥?

侍衛閃身出去,和同伴們一起繼續搜索刺客蹤跡。

“快看,你們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撿起地上的東西,有人連忙舉著燈籠照過去。

“炮仗?這是燒過的炮仗!”

大家明白了,剛才的巨響,就是這炮仗,好大的炮仗啊,難怪震耳欲聾。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奔雷炮呢。”

有個侍衛小聲嘟噥,在成為王府侍衛之前,他是荊重光的親兵,揚州城外,奔雷炮驚天一響,時至今日仍然會出現在他的夢中。

侍衛長橫他一眼,罵道:“不會說話就別說,什么奔雷炮,這里怎么會有奔雷炮?”

是啊,奔雷炮雖然個頭小,可那是相對于普通火炮而言,即便奔雷炮可以裝上輪子推著走,可也還是一堆重鐵,又怎能出現在王府里。

無論如何,這些巨響只是來自炮仗,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氣。

接著,他們又接連找到兩枚燒過的炮仗筒子,可這也只能證明刺客虛張聲勢而已。

最重要的是刺客!

明明看到有幾條身影躍墻而入,可是現在他們找遍王府的每一個角落,卻仍然沒有找到刺客的身影。

如煙和同伴們剛剛換下夜行衣,王府里的消息便送到了。

“哈!府里的世子是假的!”如煙說道。

明明揚揚眉毛:“世子是假的,那么王爺肯定也是假的了,荊重光這個老王八還真是謹慎啊。”

如煙像沒骨頭一樣癱在蒲團上:“好在咱們沒有出大力,就是點了幾個炮仗而已,不虧!”

明明從頭上拔下一根長針,輕輕撥動燭芯,燭火啪的一聲崩出一個燈花。

“你不是殺人的行家嗎?你快說話啊。”如煙催促,看來今晚她還不累。

明明緩緩說道:“荊老王八一定在皇宮里,在他看來,皇宮是最安全的地方,為什么呢?”

如煙眼睛一亮:“有暗道?福州的皇宮是用前朝的福王府擴建的,這種古舊的老宅子里都有暗道,皇宮里肯定也有,對了,你不是做過娘娘嗎?皇宮里的暗道,你一定知道吧?”

明明冷哼:“我可沒做過娘娘,我還是黃花大閨女。”

“好好好,你是黃花大閨女,那你究竟知不知道暗道啊,你可別告訴我,暗道在你身上,你剛剛都說了你是黃花大閨女了。”如煙說道。

明明想打人,可她不想和小孩子較真,她說道:“皇宮里的確有暗道,我知道一條,是在皇后宮里,永和帝常常從那條暗道里溜回自己的寢宮,可是這條暗道據說荊重光是不知道的。”

如煙像泄氣的皮鞠子一樣趴在地上,這種動腦子的事不適合她,她還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啊。

明明啪的一聲打個響指:“我想起來了,荊重光躲進宮里不是因為宮里的暗道,而是后宮里的那些女人!”

如煙一下子來了興趣:“我想起來了,荊重光最喜歡給皇帝戴綠帽子了,他那個兒子就是這樣來的,既然永和帝走了,那后宮里的女人就變成荊重光的了,啊啊啊,我要進宮去捉奸,我還要給晚報投稿,就叫何如煙捉奸記,你說如何,我會不會一夜成名?”

明明誰能給我解釋解釋這貨的腦回路?

“我的意思是說,后宮里的女子背后是四大世家,和閩地的大商賈。永和帝剛走不久,誰知道她們當中有沒有珠胎暗結的,即使沒有,荊重光也會宣布她們有了,十月懷胎,瓜熟蒂落時,再抱個孩子,就說這就是永和帝的種。

咱們能想到的事,荊重光也能想到,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當然更能想到,每家都想讓這件好事落到自家頭上,所以他們會派人保護自家選送的女子,宮墻內外都是他們的人。

而刺客恰恰相反,誰會關心后宮里有沒有人懷孕啊,哪怕生下來也只是個孩子,一刀就能殺了。

所以宮里反而是最安全,也最嚴密的地方。

荊重光帶著他的寶貝兒子躲進宮里,可比留在重重侍衛的攝政王府還要安全。”

明明很少會一口氣說這么多的話,所以如煙聽完,還有點受寵若驚,立刻狗腿似地湊了過來:“姐,咱們啥時進宮啊,不瞞你說,我長這么大還沒去過皇宮呢。”

“哼,這里的皇宮算哪門子皇宮啊,別說這里的,就是以前金陵的也不算,你想去皇宮長長見識,還要有命回去,到時論功行賞,你就能到皇宮里受獎了,那時不就去皇宮了嗎?”明明說道。

如煙咧嘴傻笑,論功行賞啊,她長這么大,得過很多次獎賞,可還沒到皇宮里領過賞。

“嘿嘿,姐,你啥時讓我跟著去立功啊?”

如煙搓著小手手,那只快樂的小蒼蠅。

明明伸手摸摸她那毛茸茸的腦袋:“我一個人去,你們做接應,但是不能靠近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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