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日的嚴刑拷打和威逼利誘,丁大老爺終于招供。
他們當然不姓丁,他們都是朱家的門人。
而曾子琪,也并非無端入局。
秋試的時候,曾子琪名列前茅,江南文風鼎盛,那一屆杭州還出了一位女舉人,更是讓同屆的杭州學子全都倍受矚目,曾子琪也因此站到了人前。
也就是那個時候,曾子琪引起了朱家的注意。
朱家派人調查了曾子琪的身世背景,終于得出最終結論。
曾子琪就是榕下君子的后人!
做了舉人的榕下君子,終于揚眉吐氣,他們家幾代家奴,現在搖身一變做了老爺。
他知道這才只是開始,以后他還會做進士,做官,入閣拜相。
而他一直都有一個小小的心愿,他去向朱家二房的老爺提親,他想求娶二房獨女朱笑眉。
朱二老爺萬萬沒想到,自己資助的書生竟然打進了自己女兒的主意。
更何況,他沒有兒子,他早就想讓女兒招贅。
榕下君子已有功名,按照律法,贅婿不能科舉,有功名的書生當然也不能入贅,不入贅,那他這一支就要絕后了。
朱二老爺自是沒有答應,不過他也沒有讓榕下君子難堪,得知榕下君子要進京趕考,朱二老爺送給他五百兩銀子,足夠他在京城花用。
榕下君子收下銀子,心里卻對朱二老爺恨之入骨。
朱家對他雖好,但他不知感恩,還一邊享受朱家的贈予,一邊認為朱家為富不仁,他把他的怨氣全都寫進那本書里,并且在書中編造了朱家種種違制的行為,朱家賺他錢財,讓他進京趕考,他卻趁機將早已寫好的這本書帶進京城。
時隔四十多年,又因遷都致使刑部和大理寺的杜年卷宗要么燒毀,要么遺失,因此,何苒和鐘意也只能從側面得知當年的點點滴滴。
其實當年榕下君子并非只是把這本書放在書鋪里寄賣,他還將這本書送給京城的達官顯貴。
他只想讓朱家吃點苦頭,可沒想把自己卷進來,他還想高中進士,他還想做官,再說,他也沒想讓朱家抄家滅門,那樣一來朱家也就沒錢給他了,但是現在朝廷連他也要抓,他嚇著逃出京城,從此便杳無音訊。
這些年來,朱家一直在尋找這個白眼狼,無奈一直沒有此人音訊,直到曾子琪的出現,朱家才確定此人就在杭州。
因為曾子琪的那張臉,與年輕時的榕下君子有七八分的相似。
不過,榕下君子已經死去多年,曾子琪也并不知曉這段往事。
丁大老爺本來就是要來京城,曾子琪要進京趕考,于是他們便一起來了。
在客棧里的那次,丁大老爺就是想要試探曾子琪是否知道當年之事。
本來若是曾子琪沒有舉報沈瑤,以他傳臚的身份,可能早就出京實習了,也就沒有后面的那些事了。
可惜曾子琪不但遺傳了祖父的相貌,也遺傳了祖父的狹隘和陰險。
因為沈瑤無視他的表白,他便惡意舉報沈瑤的身世,也因此失去了實習的機會。
丁大老爺便趁機將他帶進丁家,曾子琪在丁家做的那些事,就是重復四十年前,他祖父的所做所為。
四十年前,朱二老爺拒絕了榕下君子的提親,轉身便給朱笑眉招贅了。
朱笑眉的丈夫姓杜,是閩地杜氏家族的一名庶子杜謹。
朱笑眉和杜謹剛剛成親,朱家在京城的眼線便送回消息,皇帝派人來閩地查抄朱家了。
好在從京城到閩地相隔數千里,朱家還有抽身的時間。
于是朱家用最快速度將大多數財產換成金銀,朱山樓也變成一座空樓,朱家人從此改名換姓,離開了閩地。
直到多年之后,朱笑眉和杜謹的后人回到閩地認祖歸宗,雖然上了杜家家譜,可他們其實是姓朱的。
而朱家和杜家,表面上已無關系,可其實他們之間牢不可分,閩師表面上是由杜家創建,然而真正出錢的,卻是朱家。
閩師的主帥一直都是姓杜的,其實每一位杜帥全都是朱笑眉和杜謹的后人,杜家那么多個房頭,卻只有這個房頭才有資格成為閩師主帥!
而這些年來,杜家但凡有出頭露臉的事,全都落到那一房頭,比如送進宮里的淑妃娘娘,也是那個房頭的。
杜家之所以心甘情愿拱手相讓,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整個杜家在朱家面前如同下人。
杜家早在杜謹那一代就已是外強中干,靠變賣祖產渡日,否則也不會讓自家子弟去做贅婿。
朱家出事,杜家原本想趁機撈上一筆,可惜不但沒有撈到好處,還被朱家算計,損失了幾萬兩銀子。
那幾萬兩,在朱家眼中九牛一毛,可是對于杜家,卻已經是他們的全部。
之后又經過幾次較量,朱家緊緊抓住了杜家的命脈。
從此后,朱家隱身其后,杜家便成了朱家的操盤手。
朱笑眉和杜謹的后人回杜家認祖歸宗,實則就是去監視杜家的,而朱家的其他人,早就不在閩地了。
原本朱家只想舒舒服服賺銀子,可是沒想到朱家出了一個另類,他出來一次,睡了壽山郡主,生下了永和帝和荊老三這對孿生兄弟。
若是這兩個孩子被朱家帶走或者扔到善堂也就罷了,偏偏他們被荊重光藏起來,又將其中一個養廢,并將另一個扶上帝位。
當一個非常有錢又有一支軍隊的家族,忽然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一個皇帝,而這個皇帝除了一個名頭以外什么都沒有,那么這個家族便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朱家要做兩件事。
一是幫助永和帝擺脫荊重光的挾制,成為真正的帝王;
二是監視京城,一旦何苒對后周小朝廷動手,那么他們便要展開刺殺計劃。
丁大老爺帶來的那幾個所謂的“子侄”,全都是朱家培養的殺手。
因為何苒是年輕女子,朱家還特意挑選了少年殺手。
丁大老爺出自朱家嫡房,朱家出事時他還在他娘的肚子里,他們一家雖然后來轉危為安,但他娘受驚過度,未足月便生產,他雖然活下來了,但他娘卻死了。
丁大老爺從小沒娘,他從記事起就知道《朱山府記》這本書,也知道那個寫書的白眼狼。
如果不是那個白眼狼寫了那本書,朱家還住在朱山樓里,他娘不會死,他也不用連姓朱都不敢。
因此,丁大老爺恨死了那個白眼狼。
得知那個白眼狼竟然一直住在風景如畫的杭州城里,丁大老爺就更生氣了。
于是哪怕是多此一舉,他也要把曾子琪卷進來,而且還要讓曾子琪像他祖父那樣四處送書。
這一次,曾子琪如他所愿,不但被卷進來了,而且沒有他祖父的幸運,他不但身敗名裂,而且還要吃官司。
丁大老爺和那幾名死士一直在觀望,在此之前,何苒一直在對付西北,還把符燕升和何大力全都調到了西北,工部新制的奔雷炮也全都送往西北,而西北的消息也是一波波傳到京城,就連新出的連環畫,背景也都是西北。
丁大老爺一直在研究何苒手下的大將,也關注著他們的行蹤。
誰在哪里打仗,誰被派到哪里駐扎,丁大老爺全都知道。
而他更清楚,何苒手下沒有一個能打水戰的大將,何苒近年也沒有培養出這樣的人才。
因此,他還在慨嘆,家里派他來京城,簡直就像是派他來養老,他帶來的死士,看來十年之內是沒有用處了。
丁大老爺大吃一驚,他拼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怎么可能有水師呢,你們都沒有能打水戰的將軍!”
鐘意冷冷一笑:“怎么沒有,水師元帥宗大將軍,他原本就是漕幫幫主!”
丁大老爺目光呆滯,宗祺啊,他當然知道這個人,宗祺不是去江南了嗎?難道那都是假消息,他沒去江南,而是去練兵了?
丁大老爺有太多疑問,可是這輩子也不可能得到標準答案了,鐘意已經懶得再理他,從此以后,他會如臭蟲一樣被扔在詔獄里,直到死亡。
那年的春節,宗祺是在福州過的,苒字大旗已經插遍閩地大半城池。
雖然遠離京城,但是宗祺并不孤獨,因為陸暢來福州了。
這是他們成親的第四年,也是他們分別的第三年,陸暢把臉埋進宗祺懷中,這一路上,她都在想,見到宗祺后就揍他一頓,狠狠揍,往死里揍。
“大當家說了,我就是那挖野菜的王寶釧,她還問我哪種野菜最好吃。”
宗祺:那是我妹,我忍!
陸暢:我都是王寶釧了,我還不能揍個痛快?可惜,見到這男人,我又下不去手了,這一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以后會不會留在閩地?”陸暢問道。
宗祺搖頭:“不會,我會回京城。我已經寫信給大當家了,請她派官員來閩地接手政務。”
他要回京城,京城里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妹妹,還有他這一世的親人,他要用余生守護他們,前世他沒有做到的事情,這一世,他要全部做到。
陸暢在閩地住了一個多月,出了正月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不過,她相信等不了多久,只要何苒把官員們派過來,宗祺就會回京城了。
陸暢已經決定了,趁著宗祺還算龍精虎猛,回到京城他們就開始造孩子,她要先生一個兒子,然后再生一個女兒,這樣哥哥就能照顧妹妹了,還能幫妹妹打架,替妹妹出頭。
就像陸臻和她,宗祺和何苒一樣。
想到這里,陸暢怔了怔,宗祺和大當家雖是表兄妹,但他們并沒有一起長大,可是不知為何,陸暢卻總是下意識地覺得,他們就應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妹。
與陸暢一起回京的,還有如煙和她的小分隊。
如煙是杭州驚鴻樓派來的,按理,她要到杭州交差,可是她請陸暢帶她進京,她說她要替明明完成心愿。
明明是錦衣衛的人,她不屬于驚鴻樓。
陸暢從未見過明明,甚至在來福州之前,她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錦衣衛的女子,我只認識何明月,也不算認識,那時何明月經常巡街,整個京城的人都認識她。”
陸暢又是一怔,話說她好像也有很久沒有看到何明月巡街了。
陸暢忽然雙手合十,朝著四面方向拜了拜,如煙不明所以,問道:“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拜佛了?”
陸暢嘆了口氣:“我是求佛祖保佑何明月出任務能夠平平安安,錦衣衛和咱們驚鴻樓不一樣,咱們就是搜羅情報,可是錦衣衛卻是出生入死,哪怕是合作出任務,也是他們在第一線,咱們給他們做支持,他們是真的刀尖舔血。”
如煙小嘴扁了扁,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想起了明明,為了不讓人利用她的尸體做文章,寧可粉身碎骨。
所以她一定要去京城,她不能讓明明死得無聲無息,她要把明明的遺物交給錦衣衛的那個什么使,還要親口把明明的英雄事跡講給何大當家聽,對了,她還要給報紙投稿,她要讓天下的人全都知道,在那些捷報背后,有一個名叫明明的美麗女子(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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