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只是個好打聽的小丫頭,但畢竟那所謂“表兄”剛來,她所知道的也有限,程錦多問兩句,她便答不出來了。
那個被程明清喚作“表兄”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光景,一身儒衫雖算不上多么富貴,但也整潔得體,容貌氣度皆是不凡,剛才還侃侃而談的他,此刻竟有些愣怔,滿腦子都是方才那位黑發紅唇的少女。
“表兄?”程明清脾氣極好,見少年不說話,也只是一臉疑問地輕聲提醒。
“方才那位是府上的五妹妹?”少年魂不守舍地問道。
程明期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
“正是五姐,她每日下晌都會去練武場習武,因此方才不曾與表兄相見。”程明清笑道。
“五妹妹習武么?”少年有些驚訝,程錦看上去嬌弱柔軟,并沒有習武之人的粗魯之氣。
“我五姐能文能武,不僅書讀得好,武藝也好。”程明遠跳出來得意地炫耀道。
此言一出,好幾個孩子都暗暗撇嘴,他怎么不說程錦傻了十幾年呢?
好脾氣的程明清也點頭附和道,“五姐的學問也是極好,范先生都贊不絕口呢。”
“五妹妹能文能武,真不愧是名門閨秀,改日一定要好好向五妹妹請教。”少年顯然對程錦很感興趣,待程明遠的態度都比之前親切了許多。
程明期勾了勾唇角,臉色極冷,“表兄言重了,我五姐不過是個閨閣女流,怕是沒什么可以教你的。”
他這話說得刺耳,臉上的表情更是挑釁,便是程明遠這等混不吝的都覺得他有些無禮,更遑論這個清高的少年了,一臉屈辱地漲紅了臉。
場面頓時尷尬了起來,程明清有心想要打圓場,可對上原本木訥,如今卻突然鋒芒畢露的程明期,再看看自尊心極強的遠房表兄,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一叢桃花便是十公子所說的臨水桃花吧?果真是好景致。”方才一直沉默著的瘦高少年突然開口,他其貌不揚,話也不多,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卻和程明期投契,他一開口,程明期倒不好繼續犟著了,便扭過頭去。
程明清連忙順著他的話附和了幾句,方才難堪的氣氛才總算得以緩解。
“阿期,你好端端地朝表兄發什么火?”眾人各自散去,程明遠才偷偷扯著程明期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挺看重這兩人的,好端端得罪他們做什么?”
程明期哼了一聲,將自己的衣袖從程明遠手中扯了回來,冷著臉不搭理她。
“嘿,你這回又沖我發火了?什么火氣這么大?”程明遠齜著牙看著他,“我曉得了,定是你覺得表兄的學問比你好,妒忌他了,是不是?他要同你一塊兒參加秋闈呢。”
程明期忍無可忍地扭過頭來,“你怎的如此駑鈍?你沒發現他看五姐的眼神,像鉤子似的直勾勾的!”
程明遠愣了一下,他之前就沒把力大如牛的程錦當女人看待,如今被程明期一說,才明白過來,“草!這個溫如勤敢打這種主意!老子這就去挖了他這雙眼!”
“你這時候去算什么事兒?”程明期一把扯住他,“白白壞了五姐的名聲。”
“那你說怎么辦?他娘的,看我不把這個畜生趕出侯府!敢對我五姐起這種齷齪心思!”程明遠面目猙獰,惡狠狠地說。
“你小小年紀別成日出口成臟。”程明期皺著眉,實在不喜程明遠跟著外頭那些浪蕩子學了這一身做派,年紀小小的,只當滿口臟話有男子氣概,實則卻是最粗鄙不過。
程明遠撇撇嘴,“那你說怎么辦?聽祖母的意思,那姓溫的還要在府里久住,他包藏禍心,我不能忍,怎么著也得想辦法把他趕出府去。”
“他的客院離八哥那兒近,我們看緊他,多敲打他幾句,別讓他生出非分之想便是了。”程明期定下心來,又恢復了平時那沉默寡言的模樣。
“就這么簡單?”程明遠猶自不甘,“他對五姐有非分之想,可不能這么輕饒過他。”
“五姐生得美,表兄對她有非分之想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他老老實實的,我們自然不必做什么,多敲打他幾句就是了,表兄是讀書人,心里想必也會權衡利弊輕重,不會胡來的。”程明期看了程明遠一眼,“你若是胡來,壞的可是五姐的名節。”
“都非分之想了,還什么情理之中。”程明遠嘟囔道,“那溫如勤算是哪門子的表兄,明明朱巖才是我們的表兄。”
程老夫人朱氏出身農家,雖家世平平,但生得極美,故當年被程老太爺看中登門求娶,后來她生了四個孩兒,個個都是相貌俊美,長女更是因緣際會成了當今太后。
身為太后的外家,朱家自然不再是小村里的農戶,在汝陽縣城里也算是名門望族,之前那相貌平平的瘦高少年朱巖,便是朱家的嫡孫,也是程老夫人的侄孫。
朱巖的生母相貌普通,卻是舉人家的姑娘,家財頗豐,嫁入朱家生下朱巖后沒多久便沒了,朱巖之父很快將美妾溫氏扶正,做了朱巖的繼母,這溫如勤便是溫氏的侄兒,不僅生得俊美,更兼聰明伶俐,于詩書一途也頗為不凡,他自小在朱家長大,相較之下,朱巖便要遜色許多,因此溫如勤比朱巖更受朱父看重。
朱巖上京趕考,朱父便讓溫如勤與他一同上京,住在承恩侯府,程家子弟們便也喚溫如勤一聲“表哥”。
“所以說這是有后娘便有后爹,一個妾家的侄子就敢這么囂張,也虧得那溫氏生不出兒子來,若有兒子,怕是那朱巖都要被逐出家門了。”程夫人一邊尖酸地說,一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盞,將去心火的藥茶一飲而盡,“我就見不得這種事兒,我要是死了,苦的就是你們四個。”
程鈐和程錦面面相覷,程夫人這話說的,她們可不好往下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