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這個時候,有雙手適時地扶住程明期。
“文大人!”程明期一回頭,發現文紹安不知何時過來了,連忙一躬身,規規矩矩地道謝,“多謝文大人。”
方才被洛水郡主的暴起撞得猝不及防的少男少女們,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剛才那對讓人臉紅的少男少女不知何時到了面前,注意力立刻都集中到他們兩人身上。
程錦單手便制住了洛水郡主,神色懶懶的,毫不在意眾人打量的神色,更沒把洛水公主的掙扎當一回事,她的臉上雖然在笑,但眼中卻殊無笑意。
“郡主,我們府上老夫人做壽,連圣上都親臨恭賀,你卻在我們侯府鬧事,怕不僅僅是對我們程家不滿,而是對太后不滿,對圣上不滿吧?”
文紹安莞爾,論扣大帽子,這些孩子哪里是程錦的對手。
洛水郡主果然上當——
“你們程家不過是區區典吏出身,你以為你們算是個什么東西?我乃熙平帝之后,你膽敢對我無禮,便是對先帝無禮!”洛水郡主怒斥道。
“哦?你是熙平帝的外孫女,對你無禮便是對先帝無禮,可我們府上的老夫人是今上的外祖母,你在我們老夫人的壽宴上鬧事,便是對老夫人無禮,對今上無禮。”
在場的少年男女們心中俱是一凜,一邊是先帝,一邊是今上,可是實打實的僵局,端看這洛水郡主怎么應對了。
程錦當年傻名遠揚,承恩侯府又從來不拘著她,這些人之前都見過程錦的傻態,便是坊間多了她的傳言,但不曾親眼所見,他們對她恢復的事兒一直都半信半疑,如今見她不僅神采飛揚,明媚絕艷,詞鋒也如此鋒利,一時都有些適應不了。
原來她神智恢復之后,變成了這個樣子……
之前他們都聽說過程錦在平康坊三言兩語地激得祁王世子暴跳如雷,一直鬧到了大理寺,那時候還猶自不相信,如今見她這氣勢,覺得她絕非是浪得虛名。
后來祁王世子被幽禁,程錦卻毫發無傷,還大喇喇地進了國子監太學,便知隆慶帝偏心程家表妹,連祁王世子這個嫡親堂弟都及不上,何況是洛水郡主這個隔了幾層的表妹。
洛水郡主看起來雖然跋扈,但在同程錦的對峙中已然落了下風,只是她自個兒察覺不了。
“五姐,洛水郡主不是這個意思,”程菱柔柔弱弱地開腔了,“她方才不過隨意說了兩句,并無礙大局,哪里就稱得上是大鬧祖母壽宴,對祖母無禮呢?大伯母一早便說了,讓我們好好招待洛水郡主和諸位貴客,你這般咄咄逼人,可不是待客之道呢。”
程明禮和程明期看著程菱的眼神都帶著冷光,她為了奉承一個郡主,竟將自己生生同侯府割裂開,幫著外人羞辱自己的姐妹,這不僅是愚蠢,而是惡毒了。
那些看戲的人眼中都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洛水郡主更是得意,“你們承恩侯府上不得臺面,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
程錦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庶出的堂妹,倒也不惱,只是一臉興味地打量著她,溫聲道,“阿菱,你年紀太小,還不知道什么叫做待客之道,若是誠心誠意上門賀壽,我們自然要好好招待,若是有意找茬,轟之何錯?為人子孫,聽得外人辱及家族父祖,不聞不問,依舊好好招待,便是不孝,你可記住了?”
程錦的神色和藹,擺足了諄諄教誨的姐姐款兒,從頭到尾不曾苛責程菱,可她越是溫柔和善,便越讓程菱無地自容。
她寧愿程錦在眾人面前責罵她,她還能流幾滴眼淚博取同情,偏偏程錦待她極盡包容忍讓之能事,在眾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姐妹親愛的戲,她若是哭出聲來,非但無法博人同情,還要被人議論不識好歹,有意做作,除了咬著牙訥訥受教,她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阿錦說的對!”程明禮性情溫和,程錦友愛姐妹的態度讓他十分贊賞,也覺得她的話十分在理,不住地點頭附和道,“郡主,你今日既為賀壽而來,便不該如此侮辱嘲笑我侯府,若你看不上我們,今日又何必來此?”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來便來,”洛水郡主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有人讓她一輩子不痛快,她也要讓許多人不痛快,仿佛這樣就能找到心理平衡,“難不成你們還敢將我趕出去?”
“郡主既這么瞧不上我們家,那就請吧,我們區區承恩侯府可招待不起你這尊大佛。”程明禮這個老實人也惱了。
“你敢!”洛水郡主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果然闔府上下都是上不得臺面的蠢貨!你竟然敢趕我?便是你承恩侯見了我,也得老老實實行禮,你算什么東西?竟然敢趕我?別以為你們如今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若不是我母親將皇位讓與安郡王,這天下哪里輪得到他們來坐?”
她這話一出,眾人的臉色都變了,原本要上來勸解的,也都識時務地閉上了嘴,這話太過大逆不道,任是誰都不想沾上這一身腥。
“郡主,還請慎言。”一直不曾開口的文紹安終于掀了掀眼皮,神色漠然地看著她。
“我有說錯么?我母親才是熙平帝一支的正統,前燕也不是不曾有過女帝,若不是朝臣迂腐,這天下本該就是我們的,哪里有程家這等小典吏出頭之日?”洛水郡主本就被程錦激得失去理智,又見文紹安這樣俊逸如謫仙的男子同自己說話,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心底的委屈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根本顧不得去想什么后果了,反正她說話一向不考慮后果,也無人同她計較。
別人聽了這話,都是一副怕沾惹麻煩的樣子,輕而易舉把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的洛水郡主卻不以為意,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便是當著隆慶帝她也敢這么說,她就不信他能拿她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