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兩百二十章 難堪

隆慶帝看著程太后陡然轉沉的臉色,眉心微微一跳,臉上的喜色也散去了。

他實在不明白程太后為何對讓娘家人入宮為妃一事如此執著,難不成她以為程家有人入宮為妃,就能為程家固寵不衰?她真當自己是個貪歡好色的糊涂人?

好在他那三個舅父看著糊涂,心里卻和明鏡似的,在這件事上從不過分摻和,尤其是程平,對女兒入宮的事兒簡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程夫人還不惜與程太后有了爭執,挨了責罰,他們越是如此,隆慶帝的心里倒是越暢快,誰不喜歡明白人呢?

所以此次程老夫人做壽,他不僅親自去了承恩侯府,還重賞了得罪了程太后的承恩侯夫婦。

“圓明大師說得果然不錯,程錦竟是個有福的,原以為她就這么傻一輩子了,誰想得到她竟能尋到紹安這樣的夫婿。”程太后不咸不淡地說,“那道雷果然是把她劈得機靈了。”

程太后的話輕描淡寫,但意味無窮,隆慶帝自小見慣了女人們的勾心斗角,立刻干笑著解釋道,“程錦一團孩子氣的,還是個孩子,機靈是機靈,在男女一事上還沒有開竅呢。”

“哼!什么孩子氣!我原以為程錦是個可交的爽直之人,沒想到錯看她了!”安陽公主緊握雙拳,咬著牙道。

程太后和隆慶帝立刻看向了憤怒不已的安陽公主。

“安陽!”常陽公主連忙捂住她的嘴,神色驚慌,忙不迭地向程太后和隆慶帝致歉,“母后,皇兄,安陽是一時失言……”

“都是一家人,皇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安陽公主一把扯下常陽公主的手,“程錦明知道你對紹安哥哥的心思,偏偏橫插一腳,奪走了紹安哥哥,難道你不怒?你心中有怨有怒,為何不說出來?母后和皇兄都能為你做主的!”

“你莫要說了!”常陽公主渾身冰涼,難堪得直發抖,她脾氣再好,也是金枝玉葉,被人當著母親兄長的面揭穿難以說出口的少女心事,比文紹安另娶他人還讓人難堪。

程太后和隆慶帝那驚詫中帶著憐憫的眼神,讓她覺得無地自容,第一次對這個妹妹生起了怨懟之心。

安陽公主對姐姐的心理變化毫無察覺,猶自憤怒地打抱不平,“皇姐,你就是氣性太好了!咱們平日待程錦真心實意,處處關心照拂,她卻來撬你的墻角,皇兄,你要為皇姐做主,不能成全……”

“安陽,你閉嘴!”程太后拍案斥道,“你皇姐向來淑靜莊重,同文紹安攏共沒見過幾次面,回回都是規規矩矩的,哪來你那么多胡話?!”

“不錯,安陽,你莫要壞了你皇姐的名節。”隆慶帝也正色道,“你和你皇姐要許的人家,母后都已經挑選好了,這種話你莫要再提了,傳揚出去對誰都不好。”

“憑什么?皇姐不是大梁最金貴的姑娘么?為何不能匹配大梁最好的兒郎?你們挑選的人誰能及得上文大人?”安陽公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母后,皇兄,我們是一家人,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難道你們連皇姐都不體恤么?”

“紹安并非良人,嫁給他常陽不會幸福的。”望著垂著首,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的常陽公主,隆慶帝滿心憐惜。

他并非不疼愛這個妹妹,其實在兩個妹妹中,他反倒更喜愛溫順內斂的常陽一些,但越是如此,在她的婚事上就越要慎重。

前朝曾經出了個女帝燕平帝,她是燕明帝唯一的女兒,生得美貌絕倫,博學多才,當時燕明帝力排眾議,將她立為皇太女,又給她選了大燕最出色的男子為婿,兩人也曾經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

燕平帝繼位后,她的夫婿封了攝政王,主持朝政,權力的滋味能夠漸漸腐蝕人心,在獨攬大權的誘惑面前,燕平帝原本吸引他的美貌和溫柔,都變得不值一提。

終于在燕平帝繼位的第十年,燕平帝失去了他們第二個孩子后,攝政王起草了退位禪讓詔書,逼著燕平帝簽下。

燕平帝簽下詔書后,便一命嗚呼,死因不明,有的說是她憤而自盡,有的說她是被攝政王殺死的。

那攝政王繼位,改燕為周,這位周太祖也是個短命的皇帝,在位三年一命嗚呼,不曾留下任何子嗣。

前燕皇室的另一支順勢揭竿而起,立刻得到朝臣的擁護,這才恢復了燕朝皇室正統。

自此之后,無論是前燕,還是大梁,對駙馬都頗為忌憚,不僅在挑選駙馬慎重,公主尚了駙馬之后,也絕不給駙馬太大的權柄,對大多數有野心的人來說,尚公主絕對算不上一件好事,因為一旦成了駙馬,便意味著自絕了前程。

文紹安是隆慶帝最倚重的臣子,他便是再想要鞏固和他的關系,也絕不會將妹妹嫁給他,隔了一層的表妹程錦則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常陽的心思他只能故作不知。

何況撇開利益不論,單論感情,他也不敢將常陽交給文紹安,文紹安這個人看似溫和,實則疏離得如天上明月,便是高貴如公主嫁給這樣一個如明月一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天天看得見,卻無法走入他的心里,這樣的日子哪里會幸福?

可是他這樣的人一旦動了情,便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他會為了程錦不顧外間議論,上承恩侯府提親,會為了她住得舒服一些,放下自尊向他討一座大宅子,會為了陪她,要帶著她出使南蠻……

這一切看著不像是文紹安能做得出來的,可他的的確確做了,可見他不是捂不熱的石頭,而是之前沒有遇到一個能捂熱他的人,就算程錦年紀小,以前還傻過,除了生得美,就一無是處了,那又如何?他偏偏就喜歡這樣的女子。

常陽與他相識這么多年,攏共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他對她更是處處謹守本分,這還不能說明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