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二百三十章 好奇

“我若被休,便回來禍害你們,”程錦一臉無所謂。

“當年圓明大師就說過,你根骨好,是塊練武的材料,多吃一些也無妨,不過你一個姑娘家,若是出門在外,也這么吃,怕是又要遭人笑話的。”程鈐看著她一副孩子氣的模樣,不免憂慮道,“人生在世所求的是‘快意’,卻須知這‘快意’二字也是最難求的,你不在乎別人怎么想,但是家人呢?你當年被人唆使,在大覺寺門口搬香爐的時候,你或許恍若無覺,但我們闔家上下不知道遭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嘲笑,幾個妹妹哭了幾天,半年多不敢出門,她們何辜?我們是自家人,你做什么,我們也都不會怪你,可你定了親,代表的可就不是你程錦一個人,也不僅是我們侯府了,還有文大人和他們整個文家。便是他們能夠容你,可你為了自己一時快意,平白連累他們,又于心何忍?”

“阿錦,你過去癡傻,無論你做什么,我們都不會怪你,但你現在是個聰明的孩子,又要嫁給文大人那樣的人中俊杰,將來無論做什么都得多為旁人想一想。”程鈐認真地說。

古人常說“慧極必傷”,若是程錦當初沒有失了魂魄,恐怕早已經是名動京城的才女了。

但程鈐也能感覺到,程錦聰明是聰明,但骨子里太過恣意,甚至有那么點兒離經叛道,只求自己活得舒坦,并不關心別人如何。

若她資質平庸,像程明志程明遠那樣,她倒還能夠努力護她周全,讓她隨心隨意地活著,可她偏偏如此聰明,又要嫁入名門文家,若是現在不加約束,今后怕是會在那樣的高門中受盡委屈。

程明志的唇角努力往下壓了壓,不讓自己的笑意太過明顯,他最怕的就是被大姐念叨,沒想到聰明如程錦也難逃此劫,他這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

“大姐,我曉得的。”程錦只是笑笑。

程鈐看出了她的漫不經心,卻也無奈,只得想著今后多留心她,不能讓她行差踏錯。

“大姐,你成日這樣操心,不累么?”程錦抬頭望見程鈐微蹙的眉頭。

程鈐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累不累的。”

“我就是怕你操心得太多,苦了自己。”程錦低聲道。

程明志也連連點頭,“大姐,你不該把我們都當成你的責任。”

程鈐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但心里也隱約明白,他們并不需要自己說些什么,也望著院子發呆。

程錦每回看著單薄而瘦弱的程鈐,總是會想到前世的趙華,都是愛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柔弱少女,就算最后求仁得仁了,但真的值得嗎?

屋里的氣氛有些沉寂了下去,程明志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出言打圓場,“我在書院結交了不少知交好友,端午龍舟賽的時候,你們一塊兒到江邊給我們書院助威可好?”

“好呀好呀,今年端午我定押你們書院!”程明遠高興地叫道。

幾十年前的大梁讀書人與現在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不同,個個體魄健壯,甚至是弓馬嫻熟,當年的文相就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儒將,太祖也是個文武全才,因此定下規矩,每年都根據時節組織馬球、蹴鞠、龍舟、秋獵等等比賽,要求大梁學子們積極參加。

這些年崇尚文弱優雅,這種英武之風大打折扣,許多賽事都形同虛設,但端午賽龍舟對于各個書院來說,還是最熱鬧的賽事之一,下場比拼的龍舟隊由各大書院派出學子競渡,搏得頭籌者還能獲官府嘉獎。

去年的龍舟賽,隆慶帝親臨現場觀看,還親自嘉獎了獲勝書院,今年眾書院都摩拳擦掌,卯足了勁要在御前露臉。

“二哥,你們書院今年也要參加競渡么?”程錦好奇地問道。

仁德書院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出名的大書院,去年連參加競渡的資格都沒有,國子監雖然是最正統的官辦書院,但也沒參加龍舟競渡,現任宋祭酒是“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書院里每月都有月考,學子們讀書都來不及,哪有人有閑心去練習賽龍舟,競渡的成績自然一塌糊涂,宋祭酒未免丟臉,索性不去參加。

“你們莫看不起我們書院,今年我們書院今年來了個大塊頭,學問雖然不怎么樣,可這一身力氣絕不遜于阿錦。”程明志大笑道。

“阿錦是個姑娘家,如何能同你們書院的大塊頭比?”程鈐哭笑不得。

“阿錦是普通姑娘家么?她天生神力,力能扛鼎,一個能抵十個壯漢,我瞧我那同窗也不過如此,只不過他要生得粗壯些,”程明志笑道,“最奇異的是我這同窗特別能吃,有一回我們打賭看他能吃多少燒餅,結果他把遠近三家燒餅鋪的燒餅都給吃光了……”

“那究竟是誰猜中了?”

“誰也沒猜中啊,誰能料到他那么能吃!”程明志笑道,“我們也是那一回才知道原來他之前從未吃飽過。”

“定又在胡扯了,三家燒餅鋪的燒餅……且不說燒餅,單是白面怕也有百斤了吧,日食白面百斤?你當是饕餮降世嗎?”程鈐一臉不信。

程錦的手指卻微微一動,沒來由地對程明志的那個同窗產生了好奇,這種感覺又是出自她微妙的直覺,覺得自己該去好好結識一下那位同樣力大貪食的少年。

她下意識地望向正坐在樹上的阿若,她沐浴在月光之中,呼吸吐納著月華,一副很是舒坦的模樣,并沒有聽到他們此刻的議論,對于靈體而言,吸食月華于它們的修煉有很大的幫助。

程明志順著程錦的目光望去,并沒有看到樹上的阿若,目光落在樹下那符紙撕成的替身阿若上,眼中多了一抹失望,不過一兩日不見,她便褪去了周身的靈動,變得木木呆呆的,就好似原本那顆耀目的珍珠突然成了一顆死魚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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