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一臉認真地看著他,“當時我著惱是因為你兇我,若是過去,我也不同你計較,可如今我們已經定了親,你一兇我,我便覺得委屈,覺得今后若是真嫁了你,怕是要過著天天被你兇的苦日子了。”
文紹安啞然,程錦一向不拘小節,他哪里想得到她會為了這么一點小事兒委屈,沒再敢說什么為了她好的話,只是看著她的臉色訕訕道,“我不是有意的,下回定不會了。”
程錦的脾氣來得快也去的快,當時雖是氣了一會兒,但過了這么多天,早就把這事兒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見他一臉訕訕的,忍不住笑出聲來,也覺得自個兒當時有些矯情,“我如今比過去要嬌氣了,脾氣不好的時候,你可要多多擔待。當然也盡量莫要兇我了,次數多了,說不準我還真會往心里去。”
程錦在男女之情上并無太多經驗,但也知道相處之道,貴在坦誠,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說,一點兒都不想用那些彎彎繞繞試探他。
“你這樣很好。”
若非樂意同他親近,脾氣極好的她哪里會無緣無故耍性子?想到這里,他的唇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程錦的性情實在太讓他喜歡了,無論什么事兒,她都這么坦坦蕩蕩的,毫無隱瞞,就連著了惱,也能自己排遣,他何德何能,竟能同這樣好的女子定了親。
程錦不知道這么一點小事兒便能讓文紹安感動半晌。
葉萍果然很快醒了過來,程錦的藥很管用,她雖中了蠱,但是身體卻沒什么大礙,只是精神狀態極差,用了十幾年才走出來的痛苦,再讓她陷入一次,那記憶環境太過真實,真實得她都能聞見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兒,便是醒來了,也恍恍惚惚,分不清現實與記憶。
雖然時間過了那么久,已經不復當時的心傷,但在精神上還是遭到了極大的折磨。
“我給你開了一些安神的藥,你每日服兩次,連用七日,精神便能漸漸好轉,過去的事兒,切莫多想,只往前看便是了,如今對你下毒的南蠻細作還不曾歸案,你不妨好好回想一番究竟是誰有機會對你下蠱的。”程錦把了把她的脈,“你的身子根基受損,不是一時半會兒服幾帖藥就能調得來的,你平日切忌勞累過度,得記得多保暖,每日服用藥茶,這是方子。”
葉萍的眼神呆滯,過了幾息才反應過來,朝她點了點頭,接過她的方子,“有勞。”
“很多事當年覺得難以接受,過些時日回頭看看,便也覺得沒什么了,紹安說你挺過了一次,定能挺過來第二次。”
“我明白。”葉萍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些。
她絕口不提,旁人也無法得知,她究竟知不知道倪光從千里之外冒著風險來見她的事兒,也不知道她是否對自己神志不清時與倪光之間的親昵是否有印象,好在程錦并不是一個好奇心強到無法自控的人。
“大理寺里的老鼠清了這么久,還沒清干凈么?”程錦給葉萍掖了掖被角,葉萍這效率未免也太低了些,若她一早將自己身邊料理干凈,也不至于被人下了這般兇險的蠱。
“前些日子清了些,但此事……”葉萍有些難堪,“大理寺的衙門算不得太大,但胥吏兵丁雜役卻極多,要一一清查過去十分不易。”
胥吏兵丁雖然不重要,但若沒了他們,衙門就運轉不了,就連韓道都不敢輕易對他們下手,葉萍也不敢操之過急,而那些雜役清查起來更是困難,他們大都是京城人士,在京中的關系網絡盤根錯節,一個普通的雜役拐上幾個彎說不準還能同崔相扯上關系,她都不知該從何找齊了。。
“那你小心些吧,你現在的身子經不起折騰。”程錦只是提醒她一句,大理寺里的情況如何,她可插不上手,一切還是得靠葉萍自己。
“多謝,”葉萍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她不像過去那樣大驚小怪,嘮嘮叨叨的,程錦還有些適應不了眼前這個一臉深沉的葉大人,略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葉萍中了蠱的消息被封鎖了起來,外人只知道程錦被大理寺少卿葉萍請去協助辦案,并不知道其中還有此關節。
當然此事是不可能瞞著隆慶帝的,他得到文紹安的秘奏后,氣得摔碎了書案上的端硯,“連朝中重臣他們都敢公然下蠱,那老匹夫竟然還說祁王沒有謀反之心?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我看他們之間分明是有所勾連!那老匹夫怕是早就投靠了我那好王叔,說不準正謀劃著要打入京城,滅我一家!”
隆慶帝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文紹安卻是不能隨意附和,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侯著他宣泄內心的怒火。
隆慶帝口中的老匹夫正是崔相,雖說已昭告天下將迎崔相的孫女為后,不日就要舉辦封侯大典,但兩人的關系隨著隆慶帝的親政,已然是越發緊張,甚至有勢如水火之勢,這么激烈的矛盾,不是崔相舍棄個把孫女便能解決的。
“那老匹夫明面上將孫女許配給我,實際上他姬妾兒女眾多,不過是一個孫女而已,你當他孫女有孕會有什么激烈反應?誰知道他轉眼會不會將女兒孫女的再許給祁王!”隆慶帝罵了幾句,自知失言,眾人皆知崔相只是滑頭,可隆慶帝已經定下了他們家,也算是表了態,把他們從一個好端端的書香大族,折騰成了外戚,可若說他會投靠祁王,那簡直無異于無稽之談。
不過隆慶帝畢竟是天子,哪怕知道錯了,也得給自己找找借口。
他看著文紹安嘆了口氣,“紹安,朕最信任的一向只有你,可惜那些老東西尸位素餐,把持朝政,朕有心想要提拔你,卻被他們控得死死的,便是給你謀一個區區正七品的監察御史,他們也說東說西,朕真是受夠這樣的日子!不知什么時候是個解脫,到時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