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怒

程錦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簡直就是多此一問,南蠻助祁王登上王位,而不染指中原,對他們有什么好處?當南蠻人都這么樂于助人么?

葉萍知道自己問了傻話,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多此一問不過是不敢相信,身為大梁人,身為太祖后裔,祁王竟然會做出引狼入室,屠戮自家百姓的蠢事兒。

“祁王那里誰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也許他被自己的執念整得瘋魔了,也許他已經被南蠻人用蠱術控制了,總之不要對祁王抱有任何期望。”程錦的神色并沒有什么波動,“至于那個神王是不是埋伏在京城的用蠱高手,這也許未必。”

葉萍心弦一顫,望向了文紹安。

文紹安卻沒有看她,如聽閑話一般給程錦剝了幾個瓜子,“先前京城出現的那些蠱蟲是從南蠻帶過來的,而今日襲擊你的這只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

程錦覺得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對啊,今天這只五彩甲蟲變種了。”

“你怎么知道這甲蟲是哪兒養出來的?”葉萍突然覺得不對勁,“你上回不是還說分不清這蠱蟲是用什么養的,怎么如今連產地都分清楚了?”

“因為黑水河,這只甲蟲身上沒有黑水河的腥味。”她嫌棄地皺了皺鼻子,蠱蟲的長相雖然好看,但是那味兒實在不好聞,尋常人興許聞不出來,她見得太多,對這種東西倒練出了特別的感應。

“那有什么味兒?”

“平康坊的脂粉味兒。”程錦聞了聞自己的手指,洗了這么多遍,依稀還是能聞見脂粉的香味。

“青樓?”這是葉萍的第一反應。

“未必,”程錦的眼神微凝,“那只五彩蠱蟲是用少女的血肉所飼,少女生前所用的脂粉是平康坊姣顏閣最出名的那一款玫瑰香粉,而且用了許多年。”

“玫瑰香粉?”葉萍一臉懵懂。

程錦十分驚奇,“葉大人從來沒用過么?姣顏閣自前燕時就有了,那款玫瑰香粉的配方傳承上百年都不曾變過,自幼用那款香粉的姑娘,便是不用了,身上也會帶著玫瑰的香味兒。”

葉萍呵呵呵,說的就是你自己吧。

她雖是女子,但與那些自幼被嬌慣著長大的閨閣千金不同,她的心思從未放在脂粉裝扮上,雖然知道有姣顏閣這么個地方,但什么最出名的玫瑰香粉她是從未在意過。

至于程錦,那就是個老怪物,有什么是她不懂的?

“興許是南蠻少女自幼用了玫瑰香粉呢?”

“葉大人可知這玫瑰香粉價值幾何?在南蠻能用得起玫瑰香粉的少女,也不會以身飼蠱,退一萬步說,便有這樣的少女,蠱蟲也受不住,黑水河腥臭,但蠱蟲就是喜歡這種味兒,蠱蟲對香味兒是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在蠱蟲的幼年,一旦接觸香味兒必死無疑。”

“那你之前收的那些蠱蟲?”

“自然都死了,我拿什么喂它們?便是它們不水土不服,也被我餓死了,”程錦覺得好笑,“你真當我將收來的蠱蟲隨身帶著,見誰不順眼就給誰下個蠱?我可不是南蠻人,解蠱沒問題,但要讓我養蠱下蠱,就強人所難了。”

“也就是說這蠱蟲變種了,不喜歡腥臭味兒,喜歡脂粉味兒了?”這個時候,明明應該憤怒,葉萍竟也跟著笑了起來,就好像看到了一只蒼蠅突然變成了蝴蝶了。

“可以這么說吧,”程錦想了想,“去打聽打聽京城近期失蹤了的少女,家境優渥,用得起玫瑰香粉,還有青樓里那些有牌面的姑娘,這蠱蟲新鮮得很,大概也就養了兩三個月。”

“我明白了,用得起玫瑰香粉但又失蹤了的姑娘,我這就著人去京兆府查探。你那丫鬟——”

“我那丫鬟沒有大礙,煩你去藥鋪里給她抓一帖藥。”程錦低頭寫了個藥方交給她。

“我是怕她身上有蠱蟲卵。”葉萍扯扯嘴角。

“放心,臟不了你這地兒。”

“那,我去查案了,”葉萍猶豫地看了兩人一眼,總覺得兩人還有事瞞著她,但又沒好意思多問,“你們倆先聊著?”

文紹安神色依舊平靜地朝葉萍點了點頭,見葉萍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才站起身來沖程錦道,“你隨我來。”

程錦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跟著他到了安置紅綃的房間。

“我要對你的丫鬟下血咒。”他說話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甚至比“我給你帶了個鹵豬手”還要尋常。

“不要,”程錦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她讀過他給她的書,知道血咒是個什么東西,“我曾許她一個好前程,如今她因我而傷,若再變得瘋癲癡傻,我不僅對不起她,也過不了自個兒這關,何況血咒對你損傷極大,何必因南蠻人沾惹上這等因果。”

“今日定要把此事解決了。”他在她面前難得有這么強硬的時候,完全到了不顧她意見的地步,“你的丫鬟有沒有好前程,同我有何干?我只管會不會有人對你不利,我能心慈手軟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區區蠱蟲而已,我不怕!”程錦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畢竟前世是能夠為黎民百姓犧牲自己的莊敬皇后,便是如今不把天下蒼生擔在身上,也不愿意濫殺無辜。

文紹安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逼人的寒氣,那不管不顧的樣子差點把她給凍住了。

他從來就不如他看上去那般平靜,方才的云淡風輕,溫和笑容,不過是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在葉萍面前掩飾而已。

她就愣了這么一下,他便動手劃破了紅綃的手指,幾滴鮮血落了下來。

“等一下——”她立刻擋在前頭,“先等一下!我有法子!紹安,你等一下,先聽我說,若我說的不對,再下咒好不好?”

她第一次被他的模樣嚇著了,她差點忘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是個決絕得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發起怒來真是不管不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