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辛夷與陳美人樂跌跌地在母嬰商店里逛。陳美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陳辛夷女朋友的事情。陳辛夷說，原來喜歡過一個英國女孩子，但是大學分開兩地了，關系就淡了。現在跟一個泰國的女孩子在交往。本來這次要一起來中國的，但是女孩子突然改變主意回泰國了。

陳辛夷打開自己黑莓手機給陳美人看。陳美人看到一個胖胖的年輕姑娘，她說：“這外國人跟中國人長相真是不一樣，主要是氣質不一樣。”

陳辛夷說：“中國人的脾氣在全世界來說都屬于不太好的。回到國內來，發覺大家都在生氣。開車、吃飯、購物，都在相互推相互擠，都在大聲地說話，生著氣。”

陳美人笑笑說：“別這么說國人。中國挺好的，至少熱鬧吧。”

陳辛夷說：“看到人們生氣，聽到罵詈聲，我的心里總是像被針刺一樣，挺不習慣的。美人阿姨，你的脾氣好象是非常好的。你生氣嗎？”

陳美人說：“你這么一說，我也受教了。我自己倒從來不生氣，從來沒有人能惹我生氣。但是我擅長讓別人生氣。尤其是女人。以后，我也改改吧，少惹人生氣。”

這時方華給陳辛夷打了個電話來。一問，這父子倆，竟然全都不去管陳太太這好幾天的去向。唉，奉獻給家庭的家庭婦女，就是這樣悲哀。

方華對陳辛夷說：“你也這么大了。孝字懂不懂。你母親去年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你不知道，你父親應該知道。你們這么讓她自己往外跑，她能不出事嗎？你等著，我過去找你。咱們一塊把你媽找出來。”

陳美人與陳辛夷站在王府井百貨大樓門前，方華把車停在車庫里，上來找陳辛夷。

看見陳辛夷跟陳美人在一起，方華有點不快。不過，她笑吟吟地對陳美人說：“美人哪，恭喜啊。你一個人逛合適嗎？要么我先把你送回家。”

陳美人也笑著說：“我不缺人陪，你們去吧。”

果真一個墨鏡男子正朝美人招手，走向商場。方華白了一眼。

方華拉著陳辛夷的手到了車庫，對陳辛夷說：“你也這么大了。別跟陳美人在一起。你媽就是被她氣病的。你有時間陪陪你媽啊。”

陳辛夷嘆口氣說：“跟母親能說的話越來越少了。她能夠把我三歲時的事說上20遍，誰都受不了她這個的。”

方華邊開車邊說：“那你說怎么辦？你讓她去工作嗎？她還能做什么？”

陳辛夷說：“大概她也只能生生病了。我們家，其實早就散了。大家回到家里，就是想著快快離開。我看爸爸跟陳美人在一起，兩人挺樂在其中的。”

方華說：“那不一樣。你不懂。你媽是在你爸一文不名的時候跟的他，你爸不會跟任何其他女人結婚的。你還是調和一下他們吧。你媽現在不知去向了，你們都不著急，這怎么行呢？”

陳辛夷說：“我媽為什么跟你友好啊？她好象恨不得爸爸手下的女演員全死光。”

方華說：“我與你媽擁有相同的世界觀。這圈內，大概唯一只有我沒有陪導演上過床。”

陳辛夷說：“朝夕相處的，產生感情也是美妙的事情。”

方華說：“人需要有感情上的忠誠，對自己，對別人。”

陳辛夷說：“感情這事情太微妙了，忠誠是沒有辦法定義的。我覺得不要欺騙，不要傷害，這是最重要的。”

方華說：“人與人之間還有義務。你爸爸有義務愛你媽媽，至少關懷你媽媽。你媽現在都不見了，你們還不著急？”

陳辛夷說：“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關懷我媽媽。她每天生活都似乎滿滿的，逛街，美容，社交。但十多年下來，她除了服裝與首飾變化之外，她的語言，她的思考方式，完全沒有變化。

她總會說：‘寶寶三歲那一年，我說白日依山，寶寶就說盡，我說黃河入海，寶寶就說流。然后寶寶就說，流芳，爸爸。’寶寶從小在語言上有天份。

她年年月月這樣說之后，我真的是無法忍受她了。”

方華說：“有一天，她會停止說這些的，也許那時候，你會覺得遺憾的。我的媽媽都走了，我就老想起她十多年來見到我說的反反復復的話‘又瘦了又瘦了，怎么搞的，你不會多吃一點啊，這模樣還是人樣嗎’。可是再也沒有人這么說我了。”

兩人來到林危之的心理診所。

診所里播放著輕輕的音樂。陳太太果真躺在催眠床上。滿室的香水氣息，那是陳太太身上散發出來的。陳太太的穿著可以說有點可笑，發福的身體上穿著一套粉紅色公主寶塔裙，催眠床下一雙火紅色的皮鞋，旁邊的架子上還有一套麻花辮的假發與陳太太的LV包放在一起。

陳太太已經睡著了，臉上還有濃裝的痕跡。

林危之把兩人讓到另一個房間里悄悄說話：“我這里的規矩，病人的親屬是不能來的。原則是這樣，只有客戶自己一個人來徹底放松的時候，她才能解脫，她能抒解。”

陳辛夷說：“她這是什么狀態？”

林危之說：“不奇怪。她在這里丟不了，你們回去等她吧。或者明天早上給她打電話。”

林危之指指旁邊另幾個房間說：“那幾個房間里也都住著人。今晚這里住了四人。盛況空前的客人。我會守在這里，還有我新請的一個助手也在這里，你們放心吧。”

陳辛夷問：“你這個診所合法嗎？有手續嗎？我怎么能讓我媽在這里啊？”

林危之輕聲對他說：“我什么手續也沒有，小伙子。但你媽是我最長的一個客戶了。她已經在我這里治療了兩年了。近日來得越來越頻繁了。”

林危之指了指墻角的一堆玻璃碎片說：“這是你媽摔的，她說不摔這杯子，她無法入睡，我就讓她摔了。”

林危之說：“雖然我簽有保密協議，但是情況如果發展不太妙，我一般會通知客戶的家屬。這個客戶，基本上就得轉入正規醫院了。目前為止，只往安定醫院轉過三個病人。”

林危之說：“你回去跟父親說，明天來我這里一次。你媽，可能需要往醫院轉了。這回我看她自律性差多了，精神也非常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