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內心笑聲震天。
要不是有面巾在外擋著,她因暢快而不停舒展的五官,怕都要飛起來了。
這種詭異的沉默令孟雍頓覺棘手。
縱然他這些年沒少經歷險境,但如眼下這般絲毫不在掌控之內,可還是頭一次。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那日誤傷姑娘是在下的過錯。”他很識趣地先道了歉,才誠懇地說:“素聞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如你我一笑泯恩仇可好?”
趙宸死死閉緊嘴巴,面巾下的小臉越憋越紅。
笑?她已經快被自己的笑給噎死了!
她反手以刀身拍在孟雍腦袋上,惡狠狠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清了清嗓子,“再說,你可摸了本姑娘清清白白的身子,單憑幾句話就算了?”
孟雍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問:“那姑娘是想要在下怎樣?”
趙宸唇邊弧度越來越大,以指腹摩挲著他臉上那朵妖花,緩緩道:“你這臉長得不錯,想來本姑娘要了你也不算虧,不如你我就趁今夜——”
“負責自然是應該的。”孟雍快速向后挪了挪,避開她那只纏滿粗布的手,眉梢繃緊地說:“姑娘可以自報門庭,在下回去備禮改日便上門求娶!”
“你確定是上門求娶?不是上門報復?”趙宸絲毫不為所動,瞇著眼睛笑道:“別拿這套糊弄我,錯過今夜這等良機,上哪兒再去找你?公子還是現在就從了我吧!”
孟雍此時正思索著江湖中的各色人物,企圖找到一個能與眼前人對上號的,冷不防聽到這么一句,他心中不由一動。
“姑娘既然知道在下是誰,想必也知道在下如今暫住在武王府。”他惆悵一嘆:“本來于情于理,在下都該對姑娘負責——”
趙宸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對方便垂眸抿唇:“可、可奈何在下早已身屬他人!”
畢竟世間的歪門邪道太多,而且眼前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類,萬一是個什么修習采補男子元陽之術的…
他可寧愿這妖女殺了他,也不愿被——
這么想著,他演的更賣力了,一番世所不容的戀情被他娓娓道來,什么他與武親王歷盡艱險、至死不渝、早已情定三生…
故事堪稱催人淚下,連趙宸這個當事人聽著都快信了!
她眸光幽幽地盯著孟雍。
自打翠兒死后戲班鬧了那么一把,之后這人又住到她府上,京中便流言四起。
什么她遲遲不納妃不是因為腿瘸沒人愿意跟,而是喜好男色,什么她與名角兒早有一腿…
如今技不如人栽了,還想把禍水招到她身上!
好嘛!這下新仇舊賬她可都記起來了!
“被睡過了?那是要不得了!”趙宸嫌惡地松開手。
下一刻,她手中短刃翻轉,快速割碎孟雍上身的衣衫,直到他那身如羊脂玉般潔白晶瑩的皮膚,徹底裸露在凜凜寒冬之中。
她先是再度確認了孟雍腰后沒有疤,而后很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你要干什么?”這一舉動仿佛觸到了什么禁忌,孟雍眉眼間瞬失鮮活,漠然望向她。
趙宸毫不在意地笑著說:“如今風水輪流轉,自然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半刻鐘后,她心滿意足地收回手,打量著自己的杰作,滿眼贊賞地不住點頭。
只見孟雍白得幾乎要泛光的胸膛上,多出了幾個既扎眼又突兀的字。
“記著十天之內這字別沾水,不然皮爛了本姑娘可不負責!”胸前受傷帶給她最大的怨念,就是好一陣兒都不能痛快泡澡。
怎么也得讓他嘗嘗這滋味兒才是。
不理毫無反應的孟雍,她繼續說:“還有,這染料里本姑娘摻了點別的,一時半會兒你是別想弄掉了,要是不聽勸…”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孟雍忽然抬眸沖她一笑。
一抹極盡粲然驚艷中,他緋紅唇際染滿滔天殺意與冰冷,面上那朵火紅妖花也隨之快速閉合。
快得趙宸還沒來得及反應,一直抑制著對方內力的妖花便已消退干凈。
完蛋了!天殺的!不是說好一個時辰嗎?!
趙宸心中破口大罵,待見他已然緩緩站起身,她想也沒想撒腿就跑。
直到她一口氣悶頭跑出好幾里遠,才漸漸回過味兒來,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她滿眼驚疑地停在原地想了好半晌,最后還是轉身又折了回去。
院中已然沒了人影,趙宸四下掃動了幾眼,先是把老頭的尸體處理了一下,這才尋著那股極微弱的氣味找了過去。
果不其然。
離著院子不足五十丈遠的小巷中,孟雍閉眸歪靠在角落,唇邊染血,毫無聲息。
她遠遠看了看,又好氣又好笑地翻了個白眼。
老老實實讓她出口氣不就好了?不管是毒還是字都不會傷身,何苦非得這么決絕的倒行功法,只為恢復那么一時半刻把她嚇走…
她并指快速在孟雍身上點了幾下,俯身將他架了起來,慢悠悠地往回走著。
心里更不是滋味地暗嘆著:這下倒好,這前腳才剛禍害完人家,后腳還得給人送回府。
入手處的滑膩觸感,令她又羨慕又感慨。
這么好看的一副皮囊,老天怎么就瞎了眼,把它給了一個白骨精?
想著想著,她本就不老實地眼神又瞟到自己的墨寶上,一下忍不住笑出聲。
“毒仙奶奶饒命?”趙宸忍笑念了一遍,裝模作樣地一抬下巴,睨著人事不省的孟雍,輕咳著:“好說好說,既然你都這么求我了,那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北風倏忽而過,天空中又開始飄起雪花。
趙宸見他身上已經凍得發青,暗暗罵了一聲:中看不中用的細皮嫩肉,想想,還是把自己的夜行衣扒下來給他裹上了。
“我可告訴你,要不是留著你還有用——”她兇巴巴地一攥拳頭,自言自語:“要不是還有用,我早殺你千兒八百回了!”
好不容易折騰著到了武王府附近,已經是入夜二更。
趙宸扛著孟雍悄然來到隱秘處,只覺自己此刻無比像個偷香竊玉的采花賊。
好半晌,她才收起心思,默默鼓搗了一會兒,隨后徑直進了忽現的暗道中。
府中那個地下酒窖,早幾年便被她伙同金算盤,改成了一條四通八達的密道。
畢竟她時常要這樣偷偷外出,也不好每次都跟做賊似的翻墻回自己家。
從自己房間走出,她悄然將孟雍送回了東廂。
床上一丟、被子一裹、紙條一留,她便心安理得地回房換衣睡了。88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