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禍為夫

第217章 聽聽就行了

茶盞墜地聲傳出,沈三忙闖進帳中,“主公?”

微弱燭火間,孟雍披衣半靠椅背,緩了緩氣息,掐著眉心問:“幾時了?”

“剛、剛過丑時,您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沈三收拾碎片,有些欲言又止,“您這是…要不再歇會兒吧?”

孟雍搖搖頭,“有什么消息?”

“山中和附近百里都搜遍了,沒找到什么,雖然按渝王說,那人的身手奇好,但他受了傷又擄了人,不可能不留痕跡。”

“除非早有安排。”沈三稍頓,“彭六去尋暗道出口了,也許會有蛛絲馬跡…畫像也已經傳出去了,不過——”

孟雍像還沒醒神,輕微地“恩”了一聲,尾音上挑,是問詢。

沈三咽下本來想說的,道:“那人很可能已經逃遠了,草原又正聯合著犯境,現在局勢復雜不說,時機也太敏感。”

“咱們為了隱蔽本就沒帶多少人出關,想在這兒大海撈針,人手怕是不夠用,而且,宮里的密信您也看了。”

“雍涼叛將的事兒,皇帝對您…這時候您動用緝事廠密探,難保他不會——”

孟雍打斷他,道:“給家里傳信兒,讓他們上唐麓嶺匯合…把胥安一起叫來,暫時先送五皇子去西北大營…”

“至于京里那些牛鬼蛇神,先繼續監看住就好,其他的都等我回去再說。”

“您…”沈三直皺眉,剛剛咽下去的話脫口而出,“您難道不覺得整件事兒,好像都有哪兒不大對?這萬一是個局——”

從蘭縣外那場刺殺、雍涼滅口的古怪,到關外設伏、那蘭王陵、暗道…

孟雍微微垂眸,看不出什么神情。

連沈三這種粗枝大葉的人,都像是察覺到什么,他自然也早想到了。

那蘭一族滅亡近十二年,蒼烈暗中蟄伏這么久,所圖一定不小,而綁走渝王,除了能稍稍擾亂邊關,似乎只剩——

“防人之心不可無。”沈三沉道,“主公,您對武親王…也沒那么了解不是嗎?大局為重,有些險咱犯不得。”

整件事一步步將他們引到漠北,同時挑動宮中,現在他們又幾乎要傾巢而動。

萬一這是局,那便會是意圖將他們連根拔起的殺局。

沈三單膝著地,“屬下已經多了這個嘴,不差再多幾句,不說武親王的底細,單說最近這些,到底是要害武親王,還是…”

猜疑一旦開了閘,明顯很難再止住。

沈三冷聲道:“蘭縣刺殺,咱摸出自己人里有鬼,還要殺武親王;查到雍涼,武親王失蹤,您才以緝事廠提督現身去遮掩。”

“渝王一軍主帥,私自出關才遇伏;叛將被滅口,武親王未卜先知,連夜跑去西北大營;您幫他救人,他給咱下藥。”

沈三看向面無表情的孟雍,“要是真不想咱跟著,之后何必特意給咱留記號?與其說有人拿渝王做餌,倒不如說,武親王才是餌。”

至于這個餌是被人利用,還是自愿的,或是心知肚明地在和某一方合作——

“起來吧!”孟雍在他肩上拍了拍,“去傳信,這些事兒…我自有打算。”

沈三道:“主公!京中分明消停過頭了,您就一點兒都不懷疑?丞相、皇帝,要真是他們起了殺心,和武親王合伙——”

“不管是誰教你說這些,聽聽就行了。”孟雍眸中幽暗,深邃冰冷,“去吧!”

沈三僵住,泄氣地垮下肩頭,“屬下遵命,您、您還是多休息。”

直到沈三走了半晌,孟雍因噩夢濕透的后背才風干。

好像很多年沒做過夢了…

他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出神了很久,掌心不經意又落在趙宸那件血衣上,頓了頓,想著剛才那個不祥的夢。

“大局為重,大局…”他扯動薄唇,“我倒比誰都希望,這能是你自導自演。”

可他此時心中的驚悸,卻正一瞬比一瞬強烈——

天地呈現駭人的殷紅,像被毫無間隙地潑滿鮮血,透著和人世不同的怪誕。

趙宸被團團圍住,看不清這些人的長相,唯獨能感到刺骨的惡意,四面八方,入目所及,都是爭先殺向她的人。

無休無止、不知疲倦,不容許她有半個呼吸的停頓。

眼前的血色以及鼻間令人作嘔的腥氣,全都越來越濃重,趙宸從瘋狂到麻木,最后變成機械地揮刃。

她模糊地感覺到,不該這樣,但她此刻已經記不起前因,也記不起自己是誰。

腦中僅剩的念頭:殺盡這些人——

此時,暴亂的殺念已經猶如實質,將趙宸整個人裹住,連面容都被遮擋嚴實,唯有心口那一小塊還依稀尚存。

那兒正微弱地跳動,涌出輕微又熟悉的寒涼,于風暴中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直到熟悉感令趙宸遲緩下來,露出一瞬的茫然,那處寒涼也終于熬到了盡頭,在破滅的同時,竟驟然數倍爆發。

這片天地如同鏡子碎開,四周不停沖殺向她的人同時消散,半分痕跡也不剩,血紅碎片湮滅,她也被拖進另一處——

寂靜、空曠,干凈純白的雪原。

趙宸半跪在地上,雙眸通紅,鼻尖還縈繞著刺鼻血腥,手上還緊握著寒鐵刃,糾纏不休的殺念也并未減弱。

可這兒卻沒人能讓她殺,殺意無處發泄,開始折磨著她,直到有人突兀出現。

烏裘青絲,眉眼惑人,清冷又美好,帶著猶如初雪的干凈氣味。

他來到她身前,聽著她似野獸般的低吼,道:“忍不住嗎?那不如殺了我?”

趙宸握著寒鐵刃的手抬起,一寸一寸臨近他的脖頸,手卻從微弱到劇烈顫抖,刀尖停在他的喉間,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

“怎么了?”他輕聲細語,“你不是很想殺人嗎?”

趙宸喘著粗氣,覺得身體快被殺念撕碎,可寒鐵刃仍停在他喉間,不近半寸。

他說:“這兒就我一個人,你想殺人,只能殺我。”

趙宸毫無意識地看著他。

分明認不出他,連自己是誰也想不起,分明殺意如刀凌遲,但手就是動不了。

不知僵持了多久。

趙宸終于忍不了殺念的撕扯,忽將寒鐵刃倒轉,猛地刺進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