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烈烈,夕陽映血。
天地赤紅一色。
飲馬河畔,血肉殘尸堆積如山。
將軍緩緩抬起頭,冷毅面龐染了血,目若寒芒,清雋如舊。
他一提長槍,再次撐起身體,整個人如一柄利劍,立于天地間。
血色戰袍隨風飛舞,凜冽之勢席卷開去,包圍他的蠻兵不由自主退開兩步。
一聲長號,森森箭矢對準將軍。
將軍目色落往天盡頭。
“放箭!”
…………
燕喃從前世長夢中醒來,已是淚流滿面。
“你年輕貌美、事業有成,確定要放棄如此優渥的生活,用這世五十年陽壽,換回去前世只多活三年?”
來自虛空的聲音響在耳邊。
“我確定!”
燕喃幾乎是搶答,在這二十一世紀,雖物質優越,可她孤身一人,了無牽掛。
即使住豪宅開超跑,一身香奈兒一柜子愛馬仕,也抵不住夜夜舊夢襲來的痛楚。
淵哥哥,是她即使轉世都放不下的結!
三年?
哪怕是一年,一個月,一天,只要能救下淵哥哥,她永生永世不再轉生都愿意!
“回去了,便再回不來,也無法再重新開始。”
“好。”燕喃毫不猶豫。
那聲音說完,周遭都漸漸模糊起來。
…………
意識從沉睡的深海中蘇醒,燕喃輕輕睜開眼。
屋內光線很暗,勉強可以看清低矮污舊的房梁,簡陋的墻壁,墻角堆放著一捆捆柴禾,柴禾上一把泛著暗光的柴刀。
這是什么地方?
她轉動的眼神定在半開的菱花窗格上,雙瞳驟然緊縮!
真回來了?!
若不是大梁朝,怎么會有這種古香古色的窗戶?
燕喃心口一熱,剛想起身,不對啊?!
怎么自己靠墻角坐在地上,雙手還被粗麻繩反綁在身后?!
這什么情況?
“有人嗎?”燕喃急急喊了一聲,四下一片寂靜。
腦中浮現清晰的記憶:她被一個圓臉婆子捆住雙手扔進柴房,廚娘朱嬸子!
更多的記憶碎片接踵而至,沉沉浮浮漲得腦袋生疼。
這不是她前世的身體!
不管了,只要這里是大梁,只要這里是幽州,只要能救下淵哥哥,其他隨便吧!
燕喃來不及細想,掙扎著站起身,直奔柴刀而去,用僅能活動的手指將柴刀插到柴禾間固定好,再背對柴刀,摸索到刀刃所在,將手腕間的麻繩對準刀刃,費力磨搓起來。
快些,快些!
燕喃急得火燒火燎,下手呼呼生風,手腕與手掌一不小心便磕到刀刃上,真疼!
可越疼她越歡喜,這不是夢啊!
她真的回來了!
腦中的記憶告訴她,這里是大梁朝幽州城,永寧九年三月十四日!
前世她死在三月十三,沒來得及把消息傳出去。
那三月十四,淵哥哥就在幽州城外大營,她現在趕去,定還來得及!
“噌”!
麻繩斷了一股,還有一股。
燕喃咬著牙,加快了手上動作!
忽門外傳來動靜。
“你到前院門口把風,我把人從后門送出去,二十兩銀子就到手了!嘿!還有人專收啞巴,比賣到花樓都值當!”
一把油膩聲音傳來,燕喃腦中自動浮現一個矮矮胖胖的身影,朱嬸子來了!
“是,娘。”有人應聲走遠。
接著有腳步聲往門口移來。
麻繩還沒斷!
燕喃費勁兒掙扎著想抽出手,斷了一股的麻繩稍微松快些,可仍咬著死結掙不開!
她咬緊牙關,硬生生憋著一股氣,將右手死命往外一拉。
“呲”!鉆心疼讓她眼淚都出來了,右手終于一輕,脫開了麻繩的結,手背上連皮帶肉被麻繩蹭下去一片,血肉模糊。
燕喃顧不得許多,忙拔出柴刀,握緊刀柄,小心翼翼站到門邊。
“吱呀”一聲,柴房門開了。
朱嬸子剛跨進門,燕喃猛的提腳直接踹到她胸口,“滾開!”
拖著柴刀就往外沖去!
“哎喲,你這小兔崽子,能耐……”朱嬸子踉蹌著后退兩步,擋在柴房門口,目露兇光罵罵咧咧。
燕喃嘆口氣,這身體太弱了。
她舞著柴刀正要直接劈了這擋路的婆子,忽那婆子見鬼一般瞪大了眼,哆哆嗦嗦伸著手指,驚恐無比地看向燕喃:“你,你,是你說話了?”
燕喃一愣,朱嬸子剛才口中說的值錢的啞巴就是她?
“讓路!”她又清晰地喝出兩個字,舉起柴刀不管不顧砍下去。
還不等她柴刀逼近,朱嬸子直接“媽呀”一聲,連滾帶爬往前院外跑去,“救命!救命啊!見鬼了!啞巴說話了!”
燕喃憑記憶往外一路狂奔,柴房往南,出了內院角門,是馬廄。
天色剛泛青光,外頭一個人也沒有。
廚院這邊的角門是下人出入,門房老頭正睡得“呼嚕”聲連天。
她輕悄悄推開門,轉個彎來到馬廄外,門口也只有個小廝埋頭打瞌睡。
燕喃躡手躡腳貼著門邊走進去,直接沖到最靠外的一匹棕馬邊上,解開套馬索,輕車熟路把住韁繩踩上腳蹬子,一個翻身跨上馬就沖了出去。
“哎哎哎!你哪房的?干什么?”被驚醒的小廝沖過來。
燕喃掄起胳膊,將柴刀重重朝他甩過去。
誰都不能擋路!
小廝嚇得趕緊抱頭避到一邊。
“馬回頭還你!”燕喃往身后扔下一句,馬兒已經往大街上沖去。
要快!
一定要快!
淵哥哥一定還在!
她猛揮了幾鞭,馬蹄聲“咚咚”回響在長街上。
好熟悉的地方!
是了,這是平津侯俞府外的長街,與她前世所住的林府只有兩街之隔,她曾和義母來過幾次。
這小啞巴是俞府的丫鬟?
她以前沒騎過馬吧?粗糙的馬鞍顛得屁股和大腿生疼。
燕喃撕下已扯破的衣袖邊布條,將磨繩時撞得滿是血口子的左手牢牢纏住,右手手背沒法收拾,先且這樣吧!
她緊緊拉住韁繩,風聲從耳邊呼呼掃過,盡全力策馬往北城門跑去。
淵哥哥的大營,在幽州城外二百里!
快些!
再快些!
淵哥哥,你等著我!
狂奔一日,燕喃只半路停下跟著馬兒趴路邊溝里飲了幾口水。
此時又累又餓,也不知多久沒吃東西,肚子空空蕩蕩,視線漸漸模糊。
忽腿上一陣刺痛傳來,讓險些墮馬的她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低頭一看,大腿內側已磨破,褲面上滲出血來,每往前一步,血肉就多被打磨一次,疼得鉆心。
也好,這樣就不會暈過去了!
燕喃俯在馬背上抱緊馬脖子,全憑肺腑間一口氣撐住不倒,再堅持一會兒就到了!
夕陽似血,天盡頭處,終于出現了一排旗幟。
黑色的旗幟中央一個紅色大字:林!在風中獵獵招展。
“淵哥哥!”
燕喃一出聲,喊聲便哽咽在嗓中,眼淚“唰”地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