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太師府元四爺!”燕喃福至心靈,脫口而出。
淵哥哥當年西征有功,進京面圣領封賞,被年僅十六的壽陽公主一眼相中,永寧帝賜婚壽陽公主與淵哥哥二人。
后因義母去世,婚事被耽擱下來。
義母病逝時,壽陽公主曾親自來過幽州。
公主溫婉美麗,高貴又和善,常常和她講些開封府的趣事。
其中便有一件:太師府出了個聞名開封的叛逆公子,長相俊美不可方物,偏偏不好讀書,只好習武,經史子集一概不學,只喜刀槍棍棒,又愛在市井中惹事生非。
這可是在重文輕武的大梁朝,人人信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就連村頭都有私塾,放牛孩子都能背幾句詩經。
世人最尊崇羨慕的,莫過于讀書人,家中出了個秀才,比得萬兩銀更讓人自豪歡喜。
幾朝幾代下來,科舉愈加火熱,相反,武舉則干脆棄辦。
文人武人地位之差距,便如同寵妃與冷宮嬪人一般。
就算是淵哥哥,也只是在西北東北這樣外族侵擾的邊境備受尊崇。
在歌舞升平的開封府,在繁華富庶的江南,將軍在人們眼中,不過是會打仗的武夫而已。
那元四爺可是大梁文人最敬仰的大儒——元安世,演山先生的血親嫡孫。
演山先生門生遍天下,偏偏自己孫子不學文**武。
這樣人人稱羨的家世與身份,如此離經叛道的乖張之舉,自然落得眾人恥笑。
此刻這位眾人口中叛逆愚蠢的元四爺面無表情,并未因燕喃揭破他的身份而有所反應,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身份。
燕喃激動得想跳起來。
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此人能知道飲馬河是圈套,又能知道幽州城已被送出,怕是從開封府得了消息趕來的。
她正如無頭蒼蠅找不到報仇方向,遇見這元四爺,混如撿到寶一般。
這人可是太師府的少爺!
太師府啊!
元太師可是朝堂三大核心人物之一!
若能跟著他回開封,一路有人照應不說,到了開封起碼能借他力找個落腳之處。
若和他搞好關系,不僅能從他那兒打探更多朝堂上的消息、打探春柳的消息,查起淵哥哥被害的隱情來,也比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有力得多!
更何況這四爺還對淵哥哥那般有情有義,想必也會為他存下報仇之心!
如此志同道合巧奪天工量身打造的金大腿,不抱都不行!
“你是如何知道林將軍被奸人設計?”燕喃迫不及待問道。
元崢睫毛微不可查地輕顫一下,睜開眼,眼神落往夜空,“我看到了樞密使劉渭的奏折,提議在飲馬河,以將軍換帝君。”
劉渭!
燕喃把這個名字一筆一劃刻在心里,捏緊拳頭,緩緩坐了回去。
樞密使劉渭,是大梁開國三百年來,第一位擔任樞密使,手握絕對軍權的宦官。
對她來說,是個高高在上根本難以碰觸的存在,但是,有了身邊這人,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默默掃了一眼身旁又閉眼休息的少年,抱著包袱蜷在墻角,心里打定了主意。
不管是死纏爛打還是軟磨硬泡,她都得跟他去開封。
醒來時,天色剛明,還泛著青光。
她下意識往身側看去,空蕩蕩的。
人呢?
燕喃一骨碌爬起來。
她匆匆繞過殘墻,剛來到柳林外,就見到一個身影在柳林中扎馬步。
燕喃鼻子一酸。
淵哥哥當年也最愛在這里練拳,那碗粗的柳樹上,顆顆都有他留下的拳印。
元崢聽見動靜,一回頭,正好看見身后脈脈含淚的少女,眼中水波粼粼。
燕喃撞見他詫異的眼神,忙垂眸眨眨眼,抬頭甜甜一笑:“受傷了,還是多休息好。”
元崢微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道:“無妨。多謝你的藥,藥性很好。”
回過身去繼續。
燕喃已習慣他冷冰冰的模樣,暗自嘀咕,面上卻甜笑著湊過去,“四爺打算何時回開封?”
“午后。”元崢答。
此間事已了,越早離開越好。
燕喃抿唇,微仰頭直視著元崢雙眼,懇切道:“求四爺帶我回開封。”
元崢停下動作,“你要去開封?”
燕喃點頭,眼神是恰到好處的哀哀怯怯,“俞府的人都去了開封,我一個孤女,在這里已無處可去……”
元崢低頭搓搓手,傷口已感覺好很多,還得多謝這個少女,于情于理,他都應當助她一把。
可是,帶一個女子一起走,孤男寡女,并不是那么方便。
更何況,他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更更何況,這小丫頭昨晚的舉動,還有方才看他的眼神,實在令人心悸。
他可不想和任何女子有任何牽扯。
“我幫你找一輛馬車。”元崢說著,往寧元閣方向走去。
燕喃擰起眉,換了一張臉就不行了?
還是她感情醞釀不到位?
她在二十一世紀混娛樂圈的時候,可從來不曾有男人能拒絕她!
燕喃一咬牙,追上去,微蹙著眉,正是少女楚楚可憐模樣,泫然欲泣:“四爺,我一個小女子,從未出過遠門,此去開封千里,著實害怕……”
害怕?元崢停下腳步。
他看著她一臉無辜可憐,暗嘆一口氣,“除車夫外,我再給你雇個鏢師。”
燕喃捏拳,這人心腸也忒硬了,她可是他救命恩人!
要是把上次給他人工呼吸的事說出來,他還敢這么對她?
燕喃追上他的步子,語氣微冷,“四爺,雖然你救過我一次,但好歹我也救過你,帶我……”
還未說完,忽見元崢腳步倏停,燕喃差點撞他背上。
“有人。”元崢低聲道,順手扯過燕喃躲往一顆大柳樹后。
燕喃心一提,會是誰?
二人探出頭往外看去,只見兩道人影從殘墻后鉆出來一溜煙兒往后跑去。
二人對看一眼,面面相覷。
難道官兵搜到林府來了?
“什么人?”燕喃待人影遠去,低聲問元崢,“好像不是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