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茹半躺在美人榻上,閉著眼睛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時間。大丫頭海棠拿著美人捶,一下跟著一下的敲打著她的腿,力道不輕不重,分寸拿捏的剛剛好。海棠是方婉茹身邊最得力的丫頭,人長得水靈不說,性情也好,做起事情來很有手腕,更重要的是她很了解方婉茹,了解她的一切喜惡。也在因為這個,哪怕方婉茹身邊已經有了兩位心腹媽媽,可依舊少不了海棠的服侍。
自己嫁進秦家二十多年了,她的心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過。這二十多年來,偌大的秦府,哪一天不是她在操持著?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經過她的手,費力、煩心還不討好。想當年,她也是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歡表哥,又怎么會自降身價嫁來秦府呢?想想她這一輩子,真是沒有一天省心的時候,本以為表哥是風度翩翩的儒雅郎君,哪想他竟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如果不是當初自己使了些手段,現在怕還在和那個賤人平起平座呢!雖然有姑姑給自己撐腰,可這些年來大事小情自己哪件事情不是聽她的,說得好聽些,她是秦家的女主人,說得難聽些,她也不過是一個連丫頭們婚事都做不了主的人。
二十多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癡心情愛的少女變成一個看透世間真像的婦人,方婉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整日幻想著能與表哥海誓山盟,舉案齊眉的無知少女了,她已經把秦從文看得透透的,這個人花心且不說,還懦弱的很,雖為一家之主卻擺脫不了姑姑的牽制,凡事都讓自己那個小姑子得了便宜去。說到秦鳳歌,方婉茹又是一陣肉痛,平時姑姑寵著她也就算了,可讓三丫頭嫁過去做平妻的事情她都能答應,自己怎么能不氣憤?先前自己為了倩心的事情對三丫頭下手實在是迫不得已,即使是那樣,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死,秦府的子嗣本就不多,她就誠兒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本來這孩子在任途上就不順,考了幾年也沒有什么結果,眼見著為官不成,也只能在商場上多下些功夫,秦府里所有能利用的人和關系,都是將來自己兒子的助力,子信書讀的好,將來入任時也可幫幫子誠,而這幾個沒有出嫁的丫頭,就更是幫助秦家,幫著子誠的最好人選。
只要丫頭們嫁的好,將來哪一個不得念著自己的恩情,幫襯著自己兄弟?樹大要分叉是誰也攔不住的,可如果自家人都不幫自己人,這顆樹就是根在深早晚也得枯死,自己都明白這個道理,姑姑怎么會不明白呢?如果不是被磨煩了,定然也不會同意秦鳳歌的主意,三丫頭的名節一旦毀了,也只能嫁到她們家做妾了。
如果不是當年的事情有把柄在她手上,自己何苦還要看她的眼色行事?不過還好,老天爺開眼啊,突然就讓她們家遇到這樣一件好事,雖然說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可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的好。等過了年,就要讓想辦法把和賈府的親事定下來,隨后在去促成和李家的親事,這樣一來,兩個丫頭嫁得一官一商,倒也了了她的一樁心事。三丫頭雖然是顆空心菜,可凡事還有自己給她做主呢!只要她嫁進了李家,給她出主意,想辦法的還得是自己這個正牌嫡母!逆來順受慣了的人,總是沒有辦法獨立的,只有依附娘家,才能有出頭之日。縱使那丫頭在笨,只怕這個道理還是懂的,她能嫁進李家,只怕還得對自己感恩戴德才是。
就在這個時候,鄭媽媽挑簾子進來了,見方婉茹瞇著覺,便要退下。
“什么事。”聲音極為慵懶,卻又透出幾分難得的興致來。
鄭媽媽沒見過方婉茹這個樣子,當下愣住了,還是一旁的海棠給她使了眼色,才讓來清醒過來,“三小姐來了,說是過來謝夫人的。”
方婉茹心里知道她是為了衣裳的事情而來,心想果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不過幾件衣裳罷了,竟也顛顛的跑過來。不過這樣也好,這不正說明了那丫頭是個好擺弄的嗎?想到這兒,方婉茹便讓海棠停了手,海棠連忙把黃花梨刻福壽雙全的美人棰收起來,扶起方婉茹,又幫著又整了整衣裳。
方婉茹對著鄭媽媽吩咐,“讓她進來吧!”
鄭媽媽得了令,轉身把秦黛心請了進來。
海棠早已退到了一旁,見秦黛心來,便上前扶了扶,她總覺得這位三小姐身體弱弱的,不是生病就是遭災,還是扶著點妥當。
秦黛心給方婉茹行了禮,卻沒坐,對著方婉茹道:“女兒是特意過來謝謝母親的,何大娘都跟女兒說了,女兒的事本來不重要,卻擾得母親勞了心,實屬不孝。”
方婉茹一改往日不冷不熱的態度,招手讓她到自己身邊來,秦黛心依言走到了榻前,任由方婉茹拉著她的手。
“都是一家人,你這么說可就見外了,你被罰去了莊子上,我心里也是極不舒服的,奈何是你祖母的意思,我也不好多說什么。那陣子家里家外不少煩心的事,你那邊我也就沒顧得上,現如今一齊補回來,我心里也好受些。”這話說得漂亮,很有慈母的樣子。
秦黛心感激的笑了笑,面上露出幾分討好的意思來,“母親最是心疼我了,那何大娘可不是一般的針線娘子,她手藝高超,是專門給祖母,母親做衣裳的。如今我得了這樣大的便宜,自然要來謝過母親。”
方婉茹樂得什么似的,直夸秦黛心懂事。海棠在一旁附和,“也難怪夫人總是念叨三小姐,三小姐的性子越來越好,倒是像足了夫人。”
秦黛心自然捂嘴笑了,連方婉茹也樂得見牙不見眼,屋里氣氛一時融洽的不得了。
這不過都是些客氣的場面話,哪里能當真。秦黛心心知肚明,自然不會把這些話放在以上,她倒是怕自己留得時候長了,方婉茹的臉會笑僵掉。
方婉茹果然沒有耐心對著她,不一會的工夫便面露倦容,秦黛心見了,忙起身告辭,帶著如意回了自己的園子。
不對勁,方婉茹待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親熱過,以她的為人,絕對不會做出無利不起早的事情。
“四處打聽打聽,看看夫人和老爺最近得了什么高興的事沒有。”她覺得事有蹊蹺,又發現不了什么,只好派人盯著,看能不能從中窺探一二。
如意明白,心想得去和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套套近乎了。
秦黛心相信,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跡可尋的,事情總有明朗的時候,自己此時著急也是一點用也沒有,正想著,卻見春麗風風火火的進了來,如意剛要教訓幾句,卻聽那丫頭道:“小姐,有小廝傳話過來,說老爺一會兒要到暢曉園來。”
這下不僅如意愣了,連秦黛心也愣在了那里。
秦從文對府里幾位小姐是不怎么上心的,很少到女兒的院子里去,自從上次搜查小賊一事過后,他就再也沒有來看過自己一次,偶爾在方氏那里碰到了,也只是打個招呼而已,她這個便宜老爹怎么突然就有興致來自己這里了?
這個時候也沒有時間在去細想這些事了,秦黛心連忙讓春麗幫她整理頭發,從方婉茹那里回來時,她便讓人摘去了滿頭的珠翠,真不知道古代女人是怎么想的,難道就不怕得頸椎病?
門外丫頭婆子見禮聲響成一片,平日里安靜的小院突然間熱鬧起來,不用問,肯定是她的便宜老爹來了。
秦從文進屋時,就看到自己的三女兒乖巧的站在一旁,顯然早就得了信兒,特意在這里迎接他。
秦黛心給秦從文見了禮,又道:“父親上座,女兒這就讓丫頭們送茶來。”如意侍候了秦黛心這么多年,自然心領神會,她話音剛落,如意已經親自去準備茶點了。
秦從文見她有些拘緊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太習慣自己的到來,想想也是,這么多年來自己一直都忙著生意上的事,忙著兩個兒子的前途,好像真的很少過問府里女兒們的事情,即便是問了,也是企盼著她們的姻緣給自己帶來些什么。想到這里,秦從文心里不自在起來,連如意什么時候送來了茶,什么時候退下的也沒發現。
如果不是因為李家的關系,自己恐怕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兒吧!為了掩飾內心的愧疚,秦從文連忙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卻發現是自己最愛的白霧,心里的愧疚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眼神也不自覺的溫柔了起來。
“阿離,你也坐吧!咱們父女倆個說說話。”語氣里全是生疏的客氣。
秦黛心繞到一旁的三足小凳上坐好,問道:“不知父親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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