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人惶恐自危,傳言府里的姨娘得了瘟疫,已經傳染給了下人,那些侍候過蘇氏的人更是害怕,生怕自己也染上了這種疫病。
方氏讓人把侍候過蘇氏的人隔離開,更是把已經發病的蘇氏主仆三人圈禁在了一個獨立的小屋中。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除了蘇氏主仆三人,其他人并沒有染上這種起水泡又痛又癢的怪病。
方氏發了話,要把人送到莊子上去養著,秦從文知道人一旦去了莊子上,基本上就是聽天由命,生死隨天了,他想反對,可面對態度強硬的方氏和全府上下幾十條人命的牽制,秦從文沉默了。
于是蘇氏主仆三人便順理成章的被送到了一個偏僻的莊子上,過起了無人部津的安生日子。
秦黛心問道:“當初去的哪個莊子,可是小前莊?”
鐵未陽搖搖頭,“那莊子很偏僻,宅子小而破舊,只有一個耳背的老嫗在那里看著,當時除了她,便在也沒有別人留在那兒了。這個莊子早就賣了,聽說被人買走建成了墓地。”
秦黛心著實吃了一驚,變成了墓地?可見那里的確是依山傍水又遠離喧囂的好地方。
“若是無外人去,那你怎么又被無故送走了?”
就在這時,一直處于“休眠”狀態的英兒突然站了起來,沖著鐵未陽喊道:“大少爺,這人是誰?”
她伸出手來指著秦黛心,讓一頭霧水的秦三小姐越發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這人也不瘋啊!還認得人呢!
鐵未陽大喜過望:“英姨,你好了?”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對秦黛心道:“英姨的病時好時壞,發作起來的時候她誰也不認得,就抱著個娃娃喊少爺。好起來的時候像正常人一樣,也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間歇性精神失常”嗎?也難怪他會知道這么多被塵封的秘事,有英兒這個當事人之一,還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英姨,這是……”鐵未陽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介紹秦黛心。
“我是秦府蘇姨娘的女兒。”
英兒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嘴里說道:“怪不得,怪不得,跟姨娘長的真像。”
“英姨,當年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秦黛心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跟著鐵未陽一樣稱呼起英兒來,“先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只說為什么我哥哥會被送走就是了。你又是怎么樣把我大哥交到了悟本大師手上的,還有你為何得了瘋病?”
英兒嘆了口氣,緩緩道出當年的事。
蘇氏被趕到莊子上以后,心里總算是安穩了一些,那個莊子很偏僻。除了一個破舊的小宅子和幾十畝山林地以外,再也沒有其它產業了,由于這里本就人煙稀少,又種不了什么值錢的東西,因此只留了一個耳聾的吳婆子在這里看宅子。
人少好呀!蘇氏一心想要秘密生下孩子,巴不得人越少越好。
只是那里環境不好。生活也很清苦,雖然從秦府出來時帶了一些吃穿用的,金銀首飾等物品。但是對于蘇氏來說,這些東西還是不夠用。三個大人倒好說,孩子出生以后怎么辦?
原本一心想著把孩子送走的蘇氏,來到莊子上時卻改變了主意,這里這么偏僻。三年五載的也不來一個人,她如果能順利的生下孩子。便對外聲稱是撿來的,養個義子義女在身邊做伴即可。到那時候,只怕秦家的人已經忘了她的存在,以為她早死了也不一定,自己守著這個孩子,就這么平靜的過一輩子,豈不要比在府里跟一群女人斗來斗去的好?
打定主意的蘇氏開始準備孩子出生用的東西,小衣裳小被子自己做就行,奶娘和手藝好,針角細密,最會收拾這些東西,她自己生過三個孩子,有一定的經驗,等孩子要出生時,便由她臨時當接生婆。要不然這山高水遠,人地生疏的,上哪里去找穩婆呀!
英兒呢,就負責家里的生計問題,吃穿用都是要用錢的,蘇氏雖然有些積蓄,但并沒有都帶出來,首飾也只有隨身帶著的那幾樣,卻是不能動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變賣的。
英兒手巧,擅長打各種各樣的絡子,還會做可口的點心,大家覺得這是一個賺錢的好辦法,便由英兒去鎮上買了各色繡線和做點心的食材回來,做一些拿到鎮上去賣,倒也能得些銀錢。
事情比她們想像的順利,秦府的人好像忘記了蘇氏的存在,根本沒有派人來看看蘇氏是否痊愈的意思,那個耳背的吳婆子大概是自己獨居慣了,從不和蘇氏主仆三人說話,更不到她們三人的后院去,倒也成全她們。
蘇氏很快便適應了在莊子上的日子,她本就是不那貪戀富貴的女子,能親手帶大自己的孩子更是意外之喜,她哪有不歡喜的道理呢!那時她已經懷孕九個月了,一切準備就緒,只盼著孩子出生了。
臘月初七這天,天剛蒙蒙亮,蘇氏便腹痛了起來,奶娘算算日子,知道孩子怕是要出生了,連忙吩咐英兒燒水,她自己把一早準備好的剪刀,布包準備好。因為是頭一胎,離生產還有一段時間,奶娘怕蘇氏生孩子時沒有力氣,還給她下了一碗面,讓她一口氣吃了,攢足力氣等著生孩子。
蘇氏折騰了一整天,直到未時才生下孩子,是個白凈的男孩兒,孩子呱呱墜地那一刻,蘇氏也已經累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奶娘親自剪了孩子的臍帶,簡單的的給孩子洗了洗抱到蘇氏面前,英兒雖然是個沒嫁過人的姑娘家,可人手少,她不得不幫忙,蘇氏生孩子時她一直都在她身邊,忙里忙外的幫著忙活。孩子生下來那一刻,不僅是蘇氏激動,連奶娘和英兒也高興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蘇氏摟著剛出生的兒子,心里別提多激動了,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她怎么能不愛呢!因為是未時出生的孩子,蘇氏給這個孩子取名“未陽”。
英兒提起往事,不免淚水連連,“這事兒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我清楚的記得姨娘當時的眼神,眼睛里面的愛幾乎要溢出來。”
秦黛心長吁一聲,“那孩子的事又是怎么被發現的呢!”
英兒道:“姨娘沒奶,大少爺餓得直哭,雖然我們用米湯喂了他幾回,可他好像不愛吃的樣子,我就同奶娘商量,上臨近的村子找只奶羊來,誰知道買奶羊的事兒竟然讓姑奶奶知道了。”
秦黛心英眉緊皺,“是秦鳳歌?”怎么哪兒都有她?
“這事兒也巧,她身邊有個丫頭,家就是那個村的,那幾日正巧輪休回家,便發現了這事。”
后面的事就算英兒不說,秦黛心也能猜到了,秦鳳歌得了小丫頭的信兒,猜想事有蹊蹺,便鼓動起了方婉茹,方婉茹身懷六甲,臨盆在即,自然怕“長子”的名頭落在別人頭上,這種事兒,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果然,英兒說方婉茹派了最得力的李媽媽,帶上三四個粗壯的婆子,套上車直奔蘇氏“養病”的莊子,當天正巧英兒賣點心回來,遠遠的便看到了秦府的馬車,夫人身邊的李媽媽正坐在馬車外頭呢!她料想不好,便抄小路跑回了宅子,氣喘吁吁的把這事兒告訴了蘇氏。
蘇氏知道孩子的事情怕是要露餡,如果孩子落在方婉茹的手里,只怕是活不成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把孩子送走,哪怕骨肉分離,但至少還能保住她兒子的一條命,蘇氏行事一向果斷,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便狠了狠心讓英兒帶著孩子走。
“姨娘拿出一個貼身放著的掛墜放在孩子身上,只說留個憑證,也許老天見憐將來還能見著也說不定。”英兒停了一下,又道:“姨娘雖然不舍得,但是卻更怕孩子落在夫人手里,她親了親孩子,親手把孩子放進我平日賣點心所用的食盒里,給了我一袋銀子,告訴我快跑,找個好人家,把孩子送人。”
英兒幾乎泣不成聲,“我雖然不舍得姨娘,但知道事情耽誤不得,府里的馬車腳程不慢,說話就到。我跪別了姨娘,拎著食盒往外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著帶著少爺離開臺州。”
英兒只身帶著剛出生的大少爺一路往北跑,沒走多遠便下起雨來,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英兒全身都被雨水淋透了,她心里著急,生怕孩子餓著,又怕孩子在食盒里待久了,會憋著,想要快點找個能躲雨的地方,最好能找個人家,借住一晚,這樣大少爺也能吃點米湯填填肚子。
誰想到路太滑,英兒一腳踏空,當即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我當時害怕極了,只能拼命的摟著食盒,大少爺還在里面呢,我可別摔壞了他。只是山坡太徒,我滾了很久,最后只覺得頭撞在了什么東西上,痛得厲害,便暈了過去,什么也不知道了。”英兒皺想眉頭來仔細回想,“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一雙僧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