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雙雙嘆了一聲,說到底,那嬌娘也是命苦之人,若非如此,自己當初也不會收留她。她雖然可恨,可到底也只是個身不由己,聽命于人的可憐人。如今垛子寨安然恙,曹黑漢又身死,這個嬌娘是死是活對他們來說,真沒那么重要了,她若是想要出氣,大可以讓伙計們找落單的草原賊下手,沒必要跟一個依不靠的孤苦女子過不去。
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何況還能賣這伙人一個人情呢!
想到這兒,潘雙雙便掀起簾子走了出去,仿佛不經意的朝廳里看了一眼,隨后翻了個白眼道:“一個花姐,我還不放在眼里,是死是活與我們有什么關系?”說完便轉身去了后院。
秦黛心見潘雙雙表明了態度,心里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潘雙雙為人雖然潑辣,可絕非不講道理的人,此人婦人之見,又能明辯事非,懂得恩義,若身為男子,必定有一番作為啊!
“怎么樣,老板娘都發話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彩衣只覺得自己高高懸起來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她知道潘雙雙那人雖是女子,可說話卻是管用的,她既然說了不追究,就一定不會抓著自己不放,她也算在閻王殿里走了一遭,轉了個圈又回來了。
知道自己性命虞后,楚彩衣就有些虛脫力,整個人就如同劫后于生一般。一直死死撐著,緊繃的弦一旦松懈下來,就會泄掉人身上的力,楚彩衣就是這種情況!她先是奔波了大半夜,而后又像條狗一樣被人捉了回來,綁成個粽子樣,提心吊膽的在這廳里站了這么半天,身上的精力早就熬光了。如今聽得自己保住了命,不由得大喜,腳下未有些虛弱,一個支撐不住,眼瞅著要倒下。
秦黛心就在她邊上,伸手扶了她一下,這才讓她穩住了身形。
楚彩衣有些狼狽的站好,抬頭瞧了秦黛心一眼,心里頗不是滋味,當日在王府,自己對眼前這人是又羨慕,又嫉妒,還有說不出口的濃濃恨意。現在看來,她行事利落灑脫,又是個有胸襟的,自己跟她一比,卻實相去甚遠。此女子坦坦蕩蕩對人,手上又有本事,也難怪王爺選她不選擇自己。
楚彩衣只覺得嘴里苦苦的,仿佛有萬斤黃蓮,苦膽在口中化開一般。如今自己這副模樣,是自找的,愿不得旁人,當初李慕把她從青樓里贖出來時,她還是女兒身,那時若能看透世事,及時回頭,現在她怕是與李慕雙宿雙棲了,哪里還會落迫到這個地步。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回想起年幼時的那段歲月,她與李慕門戶相當,年歲相似,一個花容月貌,一個年少有為,倒真應得起“金童玉女”這四個字。可惜自己輕狂,太過自以為事兒,錯過了良緣,一頭栽進了權勢力的深淵之中……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
就在楚彩衣沉思的功夫,秦黛心伸手拿出一把小刀來,割了她身上的繩子。
楚彩衣身上徒然一松,她低頭一看,才發現捆著她的麻繩已經被人割開了。楚彩衣活動活動手腕,輕聲跟秦黛心道了謝。
秦黛心只道:“嬌娘姑娘,不如你去洗漱一下,有話,一會兒我們再說?”
楚彩衣點了點頭,這垛子寨她是熟悉的,可正是這分熟悉讓她異常尷尬,她此時半步也動不得,雖然自己也很想洗漱,可一雙腳就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那里一動沒動。
秦黛心喊了玲子和雪晴下來,帶著楚彩衣去了她們的房間換洗。
“你也會可憐人?”待楚彩衣離開后,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慕容景突然發生,話里帶著三分笑意,好像看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秦黛心輕輕搖了搖頭,只道:“我從不可憐人,不會輕易同情人。對她,不過是多了一份贊賞而已。”那楚彩衣大徹大悟一回,人也算清明了回來,倒有幾分讓人刮目相看的意思,人穩重了,氣質也就變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來。
慕容景懂她的意思,只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一會兒就下來了,你是想留下來旁聽,還是回避一下。”
慕容景拿了帕子擦手,眼睛盯在手指上頭,神情莊重,比認真,仿佛在擦拭什么了不得的貴重物件一樣。
“依我之見,她怕是什么也不知道,這回,你怕是做了賠本的買賣。”
慕容景從不對一件事,一個人輕易下結論,他這么說,自有他的道理。
秦黛心暗暗思忖,總覺得慕容景似乎有事兒瞞著她。他到底發現了什么?
“賠本也沒什么,反正明天咱們就離開垛子寨了,多了解一些事,總比兩眼一摸黑的好。你既然不愿意在這兒聽,不如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有發現,我再去找你。”
慕容景一雙星目微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爾后點了點頭,起身上了樓。
秦黛心在廳里坐著,目送慕容景的身影消失在樓上,她收回目光,一顆心居然有點七上八下的。廳里掛著的燈籠晃晃悠悠的飄忽著,添了幾分莫測的意境,秦黛心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透,慕容景到底要瞞著她什么。
潘雙雙所事事,不知道又從哪里竄了出來。
秦黛心扭頭沖她笑了一下,只道:“勞煩老板娘讓人把這里收拾一下,再送一壺熱茶來。”
潘雙雙本來是想偷聽的,好奇人人有嘛,何況這里是自己的地盤,那嬌娘又是個能惹事的,她看著點總沒錯吧!潘雙雙好不容易找了個比較充分的理由,出來轉轉,不想轉眼間大堂里竟只剩下了秦黛心一人。
“好,等著吧!”這些人有些神秘,他們才幾個人,連草原賊都敢殺,而且一殺就是三十個,實在有點邪乎。
潘雙雙不知道想著什么,一掀簾子去了后堂。
不一會兒便有小伙計過來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桌子擦了好幾遍,又上了熱茶。
茶是好茶,秦黛心剛喝了一口,樓梯那邊便傳過來了腳步聲。
玲子,雪晴二人陪著楚彩衣從樓上走了下來。楚彩衣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頭發只被簡單的攏在腦后,臉上妝黛,人看起來倒是顯小了幾歲。
秦黛心放下茶杯,朝她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對面的位置道:“嬌娘姑娘坐。”
楚彩衣這才走到秦黛心對面,穩穩的在椅子上坐了下去。雪晴和玲子則是站在秦黛心的身后。
“秦姑娘,不是我不識好歹,只是曹黑漢那人生性殘暴多疑,我對于他只是一個玩物,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秦黛心聽了這話,心里微微驚了一下,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她抬手給楚彩衣倒了一杯茶,輕聲道:“喝點茶,暖暖胃吧!”
楚彩衣看不透眼前這眉眼如畫的女子,心里裝著幾分忐忑,一雙手微顫著握了那茶杯,捧著喝了一口。
“嬌娘姑娘,你如今能坐在這兒,源于我們的一場交易,若非我有心留你一條命,只怕你此刻已經被垛子寨的人扔進狼群里去了。”秦黛心并非危言聳聽,她說的這些,楚彩衣也很清楚。
“是,我知道。”楚彩衣把茶杯握在手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臉上表情微閃,“反正我也是走到末路了,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那意思是你愛怎么著怎么著,里外都透著一股決然的味道。
秦黛心看了看她緊握茶的手指,唇邊綻開一抹玩味的笑。
露怯了。
本來嘛,她還沒開口呢,這楚彩衣便一口咬定她那沒自己要的信息,這掩飾太蒼白,太力了,反倒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洗個臉,換身衣服的工夫,她就能想透這里面的關節,看來這問題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這楚彩衣應該是想到了自己便是那個害楚家的人。
“你別緊張,我只是有點問題不明白想問問你,倘若你真不知情,那也算了。”
楚彩衣抬眼看她,似乎不太相信秦黛心的說辭。
秦黛心只道:“曹黑漢要打沙里飛,選了垛子寨做餌,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只是那三十個瓦那兵是怎么回事?我聽說那個頭頭還是什么侍衛長?”
楚彩衣眼前閃過一個胖子,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好像就在她面前晃似的,她沒由來的一陣反胃,若不是強忍著,幾乎就要吐出來。
“那人叫烏托桑,是一個小部落首領的部下,手底下管著幾十號人,此人素來貪得厭,與曹黑漢勾結以久,他們暗中合作,打劫往來瓦那和大雍的客商,做了不少惡事。”楚彩衣一想到自己被那樣的混蛋糟蹋了一回,心里就憋屈的要死,可一個瓦那混蛋沾了身子,總比被成百上千個瓦那人糟蹋要強。楚彩衣咽下心中的苦水,專注的應對起眼前這人來。
她有預感,這女人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話。
“曹黑漢要對付沙里飛,找幾個瓦那人幫他倒是說得過去,只是他為何又會對盛月商行下手呢?甚至還派了人,早早的去盛月商行做了探子,這點我想不明白。”
(宣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