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升,掛在半空之中。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秦黛心站起身來,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衣裳裙擺,唇邊綻開一抹冷笑。冬日的陽光射進屋里來,落在她的發稍眉眼上,把她整個人罩在一團光暈里,仿佛給她蒙上了一層柔軟,溫暖的橘色,讓她看起來竟比平常嬌柔了幾分。
周心淼……
秦黛心牽了牽嘴角,目光又冷硬起來,仿佛方才的那抹嬌柔,只是幻覺一般。
“玲子。”
門外有人推門而入,玲子規矩的站在離秦黛心三步遠的地方,一雙清澈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秦黛心,“主子。”
“九爺還在后院。”
玲子一愣,隨后忙道:“是。”
秦黛心點了點頭,神清氣爽的道:“跟我過去瞧瞧。”說著便往門口走去。
玲子連忙朝一旁錯開一步,轉身眼在秦黛心后面下樓去了。
秦黛心身如行云流水,轉眼下了樓梯,甩了夾棉的簾子去了后院的廂房。
如今于氏已經不在這兒住了,這廂房里便成了羈押烏三道的地方。
剛到廂房前面,門冷不丁的被人從里頭打開。
秦黛心住了步子,一抬頭,猛的看到慕容景闊步從里頭走了出來,他眼中有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樣子有些疲憊。他大概是沒料到秦黛心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劍眉微微的挑了挑,眼中也閃過一抹不易讓人察覺的柔色。
玲子見了,哪里還敢再往前湊,乖乖的退后幾步,隱到柱子后頭去了。
秦黛心的目光錯開他,往屋里頭看了一眼,大概是什么也沒看到,草草的收了回來。目光又落到慕容景臉上,輕聲問道:“九爺昨個兒一夜沒睡?我看眼睛都紅了。”她神太自若,仿佛昨天的不痛快像場夢似的,一點尷尬的意思也沒有。
慕容景微微扯了扯嘴角。心里的冰瞬間花開。
他又不是傻子,就算當時不懂,過后也明白秦黛心在氣什么了。
誰年少不曾輕狂過?他是富貴窩里長大的,自小圍在身邊的鶯鶯燕燕就沒斷過,真心假意也好,逢場作戲也罷,總是近過女色的。雖然后來去了營里,整日與跟一群粗漢子為伍,沒機會親近美人,但自從立了軍功。成了三軍統帥以后,朝上的那些人越發的不安份,免不了找各種由頭,往他身邊塞人。
那時他身邊已經有了周心淼,人也成熟了不少。心思已經不在女人身上了。特別是想及先帝一生妃嬪眾多,母妃雖然受寵,可卻終日憂心,難有笑顏,所以他也沒想親近別的女人,包括楚家送來的楚彩衣,和別的人借著名目送來的女人。都被他打發的打發,冷落的冷落。
他那時雖然中意周心淼,但也只是覺得她安靜得恰到好處,雖然是小門小戶出身,可是卻不卑不亢,行進有度。留在身邊倒也是好的。他也知道兩人身份懸殊,周心淼再合自己的心意,也絕坐不起王妃的位子,所以一直沒給她什么名分,想著等主母進了門。給她一個姨娘的身份,自己這一生一妻一妾,也就不算荒唐了。
哪知道事事難料,沉沉浮浮之后,就在他以為自己心已經死了的時候,命運安排他遇上了秦黛心。
想到這里,慕容景的眼神又柔了幾分,眼見著秦黛心像是氣消了,特意找他來示好的,他那憋了一宿的氣,瞬間煙消云散,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
“離兒……”他柔柔的喚了一句,心中的愧意更甚了起來,語氣也不由自主的帶了三分寵溺,“陪我吃早飯吧!”
秦黛心也正想跟他說說話,不由得點頭說好。
“讓人看緊他。”慕容景朝身后的人交待了一句,起身往前院走了,秦黛心跟在他身側,走到柱子旁邊的時候,給玲子遞了個眼色。
玲子點了點頭,曲膝示意。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樓,慕容景推開房門,隨手解下身上的披風,扔到一旁的椅子上。秦黛心背著身子關了門,定定的站在屋里看他。
想是想明白了,可一想到這個男人曾經也屬于過別人,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犯酸。如今知道他有話跟自己說,她竟然有些怯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奪門而出,不去聽那些他的過往史。
可是她若不邁過這個砍兒去,日后可怎么辦?
她恍神兒的工夫,慕容景已經執起桌上的水壺,仰著頭灌了大半壺下去。秦黛心見了,心里不免頓了頓,一雙杏眼略帶擔憂的望了過去。
慕容景剛好望過來,見到了她眼里的憂慮,心里越發愧疚起來。自打認識秦黛心以來,他就知道,她跟這世上的女子不同,她灑脫,她干脆,眼里里揉不得半點沙子,當初她說‘寧為平民妻,不做王侯妾’的時候,自己就知道她是一個有骨氣的女子。昨兒個她生氣,怕也是想到了周心淼身上,想到了那些過往。
他想解釋,可年少的荒唐事,你讓他怎么開口?
慕容景第一次覺得自己詞窮,在朝堂上,面對那些清流大臣,激辯策論他都應對如流,說是舌戰群儒也不為過,可現在,他的千言萬語似乎都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他能跟她說自己是皇家子弟,身邊有女人很正常嗎?他能跟她說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
慕容景坐在椅子上,一雙璀璨的眸子幽深得看不見底。
他想了想,半天才開口:“離兒,我知道你非同一般的女子,肯定看不慣世家子弟的那一套風流做派。我自認不算是個紈绔,可也年少輕狂過,又生在那種地方,沒遇到你之前,也不懂什么情愛,難免有過幾個女人……”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氣勢不自覺的弱了下去,不由得抬眼看了秦黛心一眼,見她臉上無波無瀾的平靜,心里這才松快了一些,又道:“我接手了炎黃以后,便對著天地起過誓,一生一世只會娶一個妻子。炎黃里有不成文的規矩,凡為炎王者,只能有炎后一個女人。離兒,遇到你之前的事情,我實在無能為力,可以后,我真的只想守著你一個人過日子。”
印象中,自二人相識以來,慕容景好像從沒有一口氣說過這么多話,他是上位者,身上有股子渾然天成的尊貴和霸氣,多年來馳騁沙場,帶兵磨練出來的冷冽威嚴,讓人會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臣服和畏懼。自己初見他時,已經在他身上嗅到了不能惹的味道,他在外人面前,永遠是一副煞神模樣,何曾像現在這樣,還要思量著措詞,如此小心翼翼的。
秦黛心鼻子有些酸,倒是她任性了。就是擱到前世,二十六七歲的處,男也不好找,何況是在這封建社會?這個歲數,只怕別人家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可慕容景呢,還不是孤身一人?
“是我任性了。”就在慕容景忐忑不安之際,秦黛心突然開了口。
只這一句話,就把慕容景的擔心消打到九天之外去了。他哪里還坐得住,猛的一下子從椅子里坐起來,一個箭步就竄到了秦黛心面前,大手一抻,猛的把人扯到了懷里來。
秦黛心聞著慕容景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兒,心終于安定下來,雙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蜂腰。
“離兒,你對我要有信心,別中了小人奸計。”慕容景低沉醇厚的嗓音,飽含深情的在秦黛心的頭頂散開。
秦黛心一愣,隨即在他的胸口處抬起頭來,“你也想到了對不對?”她說得是周心淼故布疑陣一事。
慕容景重重的點了兩下頭,雙手不自覺得收緊,好像怕懷里的人不見了一樣。
“我審了烏三道,卻沒能從他嘴里審出什么有用的東西。”慕容景的一雙眼眸又暗又沉,似乎蘊含著一場暴風雪。
秦黛心明了,烏三道不是什么硬氣的人,不可能什么都審不出來,想必審出來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越是這樣,慕容景就越是起疑,細究之下必然是要發現周心淼陰謀的。
他不是笨人,相反很多人都不及他聰慧,周心淼的心思藏得在好,也瞞不住慕容景,他在朝堂上運籌帷幄那么多年,在沙場上排兵布陣那么多年,還能看不透周心淼的把戲?
“王爺想怎么做?”
慕容景心里已經有了計劃。
周心淼不向他下死手,到底是余情未了,還是留有后手?這事兒并不好說。他們這些人的行蹤,只怕已經被周心淼知道了,再走下去,只能是一味的被動挨打。
所有的計劃都得被推翻,重新布置。
杜絕風那邊的人出了事兒,人是生是死不知道,叛徒是誰不知道,所以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了。這邊,只要離兒不踏上瓦那的地盤,她就算有了危險,也應該能應付,這丫頭一向足智多謀,又有裴虎等人在一旁護著……
無論如何也沒有比現在更壞的結果。
慕容景默默了一會兒,才道:“以不變,應萬變。”
ps:男主對過去的事兒無能為力,大家原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