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景大小姐
云府的馬車在皇宮的宣陽門外停了下來。
宮門巍峨,守城門的禁軍們神情肅穆,老遠就能感覺到那股子非比尋常的氣息。
云霆霄剛下馬車,還沒等交待什么,就被一個內侍給叫走了。
急勿勿的樣子,好像是出了大事。
周佳瑤就不由得擔心起來。
這可是皇宮啊!
皇帝,太子,皇后,貴妃!
這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女人們,可都是在這城里住著呢!萬一有了沖撞,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平南侯夫人見周佳瑤眉頭微收,知道她心里是惦記云霆霄,看著她的時候,眼睛里就多了幾分慈愛之意。
世子爺從小喪母,真正惦記他的人沒有幾個,這小媳婦看著弱不禁風的,嬌得跟朵花似的,可是心里卻裝著世子,倒也是難得。
云霆霄要娶周佳瑤的消息傳出來時,不少人都猜測他是瞧中了周家的助力!畢竟一門雙狀元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那些百年世族大家,窮盡一生氣力,也未必能培養出這樣的后生來。
平南侯夫人也曾問過云霆霄娶周佳瑤的用心,她是當舅母的,雖然不太好干涉世子的親事,但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世子娶個沒情沒意的吧?
現在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小夫妻倆眉目傳情的樣子,可不是裝出來的。
“好了,你也別太擔心了,估計是哪位皇子找世子蹴鞠吧?”
“蹴鞠?”周佳瑤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了然。
這項運動,在后世風靡全球。
只不過天朝的蹴鞠成績實在不怎么樣。泱泱大國,十幾億人口,居然挑不出玩蹴鞠的人才來!
這可是老祖宗發明的東西,怎么就被你們玩落沒了呢?
平南侯夫人就道:“世子爺的蹴鞠踢得一等一的好,小時候就常和皇子們,公子們玩在一處。”
周佳瑤就“哦!”了一聲,暗暗記下這樁事。
“走吧,時辰也差不多了。”
周佳瑤成親之前,就知道必定要到宮里走一遭的,所以這進宮的規矩,可是在杜嬤嬤的看管下仔仔細細的學了好幾遍,自然是不會出錯的。
太后住慈寧宮,皇后住坤寧宮。
隆冬時節,寒風刺骨。
還好她們都穿了貂皮的斗篷,攏一攏,寒氣便被擋在了外頭。
從宣陽門到坤寧宮,可是有好一陣子要走。
平南王夫人年輕時,時常陪著老王妃進宮,故而對皇宮內的情況也算得上十分熟悉。她的步子不緊不慢,氣息也調整得十分均勻,每到一處,都會低聲與周佳瑤說一些宮中的典故,當然,挑的也都是能說的事情。
周佳瑤可不相信,這皇宮內院,真有那么和諧。
她前世去過故宮兩次。
第一次還是她考上大學那年。
初到京城,她覺得什么都新鮮,腦子里裝了無數個好玩的地方,什么香山賞月,爬長城,吃烤鴨,去后海……
當然,最重要的是無論如何也要去故宮一趟。所以軍訓結束后,十一長假放假的時候,周佳肴便沒回家,直接給自己安排了一個七天游京城的計劃,第一站去的就是故宮。
故宮地磚有些已經損毀了,坑坑洼洼的,看起來就很有歲月感,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故宮里轉悠,拿著她的卡片相機,恨不能把每個角落都記錄了下來。
她當然就想,這宮里,得死過多少人啊!
老死的、病死的,被人害死的……
特別是后宮,娘娘們住的地方,陰私最多,那枯井里,也不知道填進去了多少亡魂,最有名的,應該是珍妃井了吧?
周佳瑤事后特別感慨。
她第二次再去故宮時,是陪客戶,那個來考察的老外對天朝的文化非常著迷,周佳瑤事先做了不少功課,特意帶著人陪他游故宮,看胡同,尋找那些屬于京城的古老文化……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
此時南京故宮還在,只是坐在奉天殿那把椅子上的人,已經姓梁了。
周佳瑤在心里微微感嘆了一番。
又走了一陣,眾人便見到了坤寧宮前站著一位體面的老嬤嬤。
平南侯夫人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這人正是在皇后身邊侍候的寧嬤嬤。
寧嬤嬤見了眾人,連忙迎了過來。
“夫人,您可是好久都沒有進宮了。”
平南侯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來,“寧嬤嬤的氣色還是那么好!”宮里的女人,不論主子還是奴婢,生活都是不易的。寧嬤嬤這個年紀,又是終日跟在皇后身邊效力的,居然還能保持這個氣色,可見日子過得還是挺安逸的。
早些年皇上可沒少忌憚老王爺,如今老王爺不在了,皇上對平南侯府的忌憚卻是絲毫未減。
自古帝心難測,說話,行事都是要萬分小心的。平南王夫人深諳其道,故而臉上始終是帶著一張薄薄的面具,讓人看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托皇后娘娘的福,老奴身子骨還算硬朗。”寧嬤嬤的視線就突然落到了周佳瑤的身上,“這位便是國公府的少夫人吧?長得真是漂亮!”
寧嬤嬤暗暗心驚,不是說周尚書的這個孫女是從鄉下找回來的嗎?怎么氣度如此不凡?若光是漂亮也就罷了,不過一副皮囊,天下美人可多了去了!可是眼下看這少夫人的模樣,卻跟鄉下丫頭一點關系也沒有。
“嬤嬤謬贊了。”這位寧嬤嬤雖是個奴婢,可是卻是侍候皇后的人,周佳瑤可不敢在她面前充大頭蒜。
寧嬤嬤點了點頭,一副我很好說話的樣子。
皇宮里的女人,有幾個是喜形于色的呢?
周佳瑤理所當然的覺得,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可是,不過片刻之工,她就被打臉了。
眾人站在坤寧宮門口契闊了一番,這才往后殿去了。
后殿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皇后娘娘在待客?
那可是來得不巧了。
或者能避過去,也是不錯的。
周佳瑤就看了平南侯夫人一眼,夫人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她的這個想法到底是有些不切實際的。
寧嬤嬤居然直接帶她們進去了,也沒有請示一下,可見皇后事先吩咐過了。
周佳瑤連忙微微垂頭,收斂了情緒,不敢在胡思亂想。
一行人走在大理石地磚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邊的歡聲笑語也暫時歇了。
皇后娘娘也有四十多歲了,可是看著卻是十分年輕的,她穿著番紅色的妝花褙子,烏黑濃密的頭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后,上面只戴了一只祖母綠的發簪,便再無它物。一雙纖纖玉手,堪比二八年華的少女,手腕上戴著兩只通透至極的羊脂白玉鐲,寬面無紋,一向就知道是極難得的東西。
眾人上前給她行禮。
皇后娘娘笑著道:“都起來吧,不必拘禮。”說著輕輕抬手示意了一下,便有宮女去給眾人搬了繡墩來。
周佳瑤這才發現,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就坐在皇后娘娘下首,兩人十分親昵的樣子。
周佳瑤不免猜測起那少女的身份來,瞧她的穿著打扮,卻不像是公主。
或許是王家的女兒?
皇后娘娘語氣親昵的與平南侯夫人道:“你最近可是大忙人,都不曉得來陪陪本宮。”
皇后是那種端莊嫻靜的美人,哪怕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可是卻絲毫不減她的風采。她這樣軟軟的跟平南侯夫人說話,倒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小孩兒,在跟晚輩們撒嬌一樣。
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要知道,皇后可是從王家出來的,除了容姿出眾,才學也是頂好的。
平南侯夫人不敢馬虎,連忙道:“我年紀也不小了,家里孩子又多,總是放不下這顆心。更何況我現在已經適應了南邊的天氣,回來以后,覺得冷風直往骨頭縫里頭鉆。不怕娘娘笑話,我這把老骨頭折騰這么幾遭啊,已經快散架了。”
平南侯夫人比皇后娘娘略長了幾歲,故而說這話倒也合理。
皇后娘娘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操勞的大半輩子,身子卻是沒法兒跟年輕的時候比。”說著,就打量起周佳瑤來。
“這孩子生得真不錯。”
“娘娘過獎了!”平南侯夫人恭敬的道:“這丫頭性情好,性子柔和,嫻靜,倒是能暖暖世子的心。”
皇后娘娘臉上就帶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對了,這丫頭你可還認得?”
平南侯夫人就順著皇后所指,看了看那少女。
那少女生得唇紅齒白,身上自有一股靈動之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閃著比露珠還要清亮的光芒。
她的目光似乎總是追隨著周佳瑤,等周佳瑤朝她望過去的時候,她又若無其事的轉開。
是個有些別扭的小姑娘。
平南侯夫人打量了她兩眼,只道:“好像有些印象,卻是不敢認了。”隨即道:“難不成是景大人家的獨女?”
皇后就笑著點頭,“就是她。”
那少女連忙起身,給平南候夫人行禮問安。
平南侯夫人連忙道:“當年我曾喝過你的滿月酒的,不想一晃你都長這么大了,出落得如此漂亮了。”
景慕心是景淳的獨女,景淳是淑貴妃的胞弟,四皇子梁奕的親舅舅。
至于這少女的母親……
卻也是個苦命的人。
“若說漂亮,這位少夫人才是真漂亮呢,我不如她!”景慕心下巴微抬,明明說出來的是示弱的話,可是氣勢如虹,沒有半點謙讓的意思。
周佳瑤不好作答,說多說少了都是錯,干脆就笑笑,不說話。
“這孩子……”倒是皇后,替她打了圓場,只道:“景姑娘天真活潑,現在像她這樣的姑娘可不多見了。”
一句話就聽得出親疏之別。
周佳瑤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皇后就贊賞她道:“這孩子果然是個好的。”
兩個人順勢說起了舊事,好些事兒,都是周佳瑤沒出生之前的事兒。
周佳瑤靜靜的聽著,好像只帶了一雙耳朵來。她這副樣子,在別人看來,正好坐實了‘性子嫻靜’這回事。
那景慕心似乎覺得很無趣,趁機跟皇后娘娘道:“娘娘,臣女跟您告個罪,想去隔間坐坐。”
皇后似乎十分喜愛她,只道:“去吧去吧,難為你這個皮猴,陪著我們坐到現在。”
景慕心又道:“少夫人不如陪我一起去吧!皇后娘娘想必還要跟夫人敘敘舊呢!”
周佳瑤愕然,這姑娘膽子真大!居然敢替皇后娘娘拿主意!
不過,她怎么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呢?
皇后娘娘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她只道:“你們都去吧,本宮跟夫人說會子話。”
皇后娘娘都發話了,她還能怎么樣。
周佳瑤只得起身,告了罪,跟那位景姑娘一前一后的出了皇后的偏殿,去了隔間。
杜嬤嬤一直跟著周佳瑤,垂頭斂目,臉都沒有抬起來過。
有小宮女帶路,將二人引進隔間,備好了茶水點心,然后退了出去。
自打二人各自落座后,景慕心就一直盯著周佳瑤看。她的目光里包含探詢,不屑等各種情緒,好像兩個人并不是第一次面見似的。
周佳瑤并不喝茶,宮里的東西,還是少沾的好。
“景小姐可是有話要問我?”
景慕心冷哼一聲,“你也不見得有多嫻靜嘛,慣會裝模作樣。”
這話從何說起啊?
“若是沒記錯的話,我和小姐好像是頭一次見面吧!”
景慕心嗤笑一聲,“沒錯,這的確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你以前養在鄉下,如何能有機會見本小姐!”
喲喲喲
這熊孩子,嘴倒是挺毒的。
周佳瑤從來都不在乎自己的出身,鄉下怎么了?
“哦!既是第一次見面,小姐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我好像并沒有得罪過你吧?”
景慕心雙手環抱在胸前,下巴微抬,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樣,似乎她看周佳瑤一眼,都是極大的施舍!
“真不明白,云大哥怎么會娶了你這種女人,一身的泥土味兒,你哪里配做世子夫人?”
哎喲喲,姐這暴脾氣!敢情這景大小姐,還是自己潛在的情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