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肴記

第七百五十五章 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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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百五十五章難開口

正文第七百五十五章難開口

三天后,胡氏在睡夢中離去,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榮府上下,一片素縞。

周佳瑤接到消息的時候,也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嚇了一跳。

前兩天她還派人去瞧過胡氏,送了一些補品,藥材什么的過去!當時段氏回來說,胡氏氣色不好,但人還是挺精神的。

誰想到才隔了兩三天,人就沒了。

睡夢中離去,也算是享福了,畢竟沒有經歷過什么痛苦。況且胡氏的年紀雖然算不得長壽,但是也說得過去了。

對于胡氏,周佳瑤其實并沒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只是胡氏這一生,太不容易,也太坎坷了一些。

周佳瑤見死不救,于胡氏有愧,所以一直覺得自己虧欠胡氏良多。

雖然上次在臥佛寺,自己無意當中出手救了她,但是命運的安排,往往就是這樣,總會在出人意料的地方,給你預備一個驚喜或者說是驚嚇。

胡氏不欠她什么。

周佳瑤想起胡氏的叮嚀,心中微酸。

不管胡氏與自己相交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胡氏相托有什么算計在里面,她都不想去計較了。

死者為大,況且二人還有師徒名分。

更重要的是,胡氏并沒有逼她!她們之間的協議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愿者上鉤罷了。

“替我準備一套素凈的衣裳,我要送老夫人一程!”所謂的師徒名分,不過是兩個人暗地里的約定罷了!這事兒的知情者,從頭到尾都不會超過四個人。

她去送胡氏最后一程,決不會以師徒名義去送!

好在胡氏與她是有淵源的。

誰都知道,她救過胡氏的命,在胡氏心中,頗有幾分分量。

胡氏生前,二人也有來往,現在她去送胡氏,沒有人會懷疑什么。

周佳瑤換了一身素衣,頭發也梳得極為簡單,只戴了一只無花無紋的銀簪,身上除了第一次見面時胡氏送的那只鐲子以外,就再沒有別的配飾了。

“夫人,外頭起風了,披件斗篷吧!”已經是初冬時節了,冷不丁的降溫,讓人覺得有些接受不了呢。

桃兒親手給周佳瑤拿了一件銀灰色的斗篷。這件斗篷是她親手做的,從里到外用的都是素布素線,連一丁帶顏色的線都沒用,更沒繡什么圖案。

因為不合時宜,周佳瑤一直沒穿,沒想到眼下居然能派上用場。

周佳瑤了頭,讓桃兒她們也去換了顏色淺淡的素衣,這才坐著馬車去了榮府。

榮府門前,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胡氏是當今圣上親封的慈瑞夫人,他兒子是忠勇伯,府里恰逢喪事,怎么可能不熱鬧。

前邊亂糟糟的,榮家的親眷,舊故,都來吊唁。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愁容,隱隱能聽到壓抑的哭泣聲。

榮府的管家將周佳瑤迎進了正廳。

停靈的地方布置得很樸素,一片素白。

胡氏的棺槨,十分簡單,用的只是最普通的柏木。以她的身份,就是尋了金絲楠木來,也是使得的。

可是周佳瑤想,胡氏大概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她是江湖兒婦,是名動江湖的青霞夫人,即便失去記憶,做了農女,她也是瀟灑自在的。就算是進了宅門,成了深宅女眷,她也不會像尋常女人那樣,任由這世上了禮法束縛自己。

她是暢快的青霞夫人,生死都是。

周佳瑤滿懷敬意的給是給胡氏行禮上香,注視著胡氏的牌位,心里感觸卻是頗多。

天地間,再也沒有人能夠束縛青霞夫人那顆向往自由的心了。

她是女眷,不好在前面多留。

忠勇伯讓小女兒招待她。

榮府后宅多是女眷,但是因為榮家沒有什么親戚,朋友往來方面也比較清靜,所以兩個人就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說話。

“老夫人走得安祥,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榮眉臉色很是憔悴,眼下的烏青也很重,即便是擦了粉,也掩蓋不住。

才幾天的工夫啊,她整個人便瘦了一圈,比上次見面時,清減了不少。

榮眉低低的嘆了一聲,紅著眼圈道:“即便如此,可是我心里依舊不好受!我從小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衣食住行,樣樣都是祖母照顧……”

榮眉眼前,浮現出胡氏在世時的一幕幕,她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周佳瑤心想怪不得,榮眉生得不算太好,可是一身的氣質卻是實打實騙不得人的。有些時候,女人的氣質甚至比容貌更重要,更能展現一個人的優。

榮眉就是這樣,她只是中上等的容貌,放在汴京城的閨秀當中,實在是不打眼兒。可是她氣質出塵,瞧著既有知書達理的婉約之姿,又帶著幾分瀟灑暢快的男兒情懷。好比現在,她心里雖然難過,眼圈也紅了,而且說出來的話也是十分傷感的,可是她周身上下除卻悲痛,還有幾分讓側目的堅強,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敬佩之心來。

胡氏把榮眉教得很好!換句話說,盧氏絕教不出這樣的孩子來。

周佳瑤想到這會兒,一雙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突然微微瞇了瞇。

聽聞盧氏生有三子兩女。

榮家的三個兒子,在四歲以前,都是由盧氏撫養長大的。到了五歲,才像尋常大戶人家一樣,將孩子們送到了外院,由榮顯請了先生來教。

盧氏生的大女兒,名叫榮畫,已經成親多年。這個孩子也是由盧氏自己養大的,一直到出嫁,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是盧氏在教。胡氏,只派了一個教養嬤嬤幫著提幾句。

周佳瑤沒有見過這位榮家的大小姐,不過聽人說,榮畫是個脾氣非常好的人,身上沒有一丁伯府小姐的嬌氣。性情,脾氣,喜好,都跟盧氏很像。

可是到了小女兒這兒,盧氏根本沒有什么插手的機會。

孩子出了月子,便被胡氏抱了過去,一直養在膝下。

直到去年,榮眉及笄,才搬出了胡氏的院子。

胡氏親自撫養榮眉,可是有什么深意?

榮家五個兒女,胡氏為何區別對待?

她對這個榮眉,到底有什么企盼呢?

胡氏真的像是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是個看淡了一切的人嗎?

“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周佳瑤這才反應過來,道:“哦,沒有什么,只是想到老夫人生前的種種,有些難過。”

榮眉起身,“說起來,姐姐當日救過祖母,我還沒有跟姐姐道謝。”說完鄭重的給周佳瑤行了禮。

周佳瑤連忙上前扶了她,“這個時候,說這些做什么?知道你難過,可該說的話還得說。勸妹妹一句,老夫人是個生性豁達的人,她也不愿看到你這般傷感憔悴。妹妹應該活在當下才是!”

榮眉頭,眉間愁緒,“多謝謝姐姐良言。”

周佳瑤只道:“這才對,日子總歸還是要過下去的。”

榮眉輕嘆一聲,“姐姐,祖母曾和我說過,如果她老人家不在了,便讓徐嬤嬤去侍候你。”她轉過頭去看周佳瑤,十分認真的問:“你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會這么問?

“老夫人生前,確實跟我提過此事!”周佳瑤盯著榮眉,一只手撫上腕間戴的玉鐲,輕聲道:“若這是老夫人的遺愿,我定當遵從。”

榮眉秀眉微皺,“是不是讓姐姐為難了?若是如此……”她似乎有口以難言,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周佳瑤心里有些涼,畫虎不成反類犬啊!

胡氏是精明,但是她的精明不是算計,而是那種很有底氣,凡事都能了然于胸的霸氣。

而榮眉……

顯然她的本事都是胡氏教的,可惜功夫還不到家。

看來她并不想讓徐嬤嬤跟著自己啊!

也是,徐嬤嬤可是胡氏身邊的第一人,若是能得到她的助力,想必榮眉以后的路會好走很多。

胡氏前腳剛死,榮眉馬上就有了違背她的意思,也不知道胡氏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傷心。

周佳瑤笑笑,“這種事情,有什么為難不為難的?不過是養一個人罷了!不過……”她也欲言又止,似是有說不出口的話一樣。

榮眉看了,眼睛都變亮了。

“我也不知道老夫人當時是出于什么考慮,怎么會想著讓徐嬤嬤跟著我。我雖然不介意,但只怕徐嬤嬤會不太樂意吧!畢竟忠仆不侍二主……”

周佳瑤的話,讓榮眉的臉色驟然一變。

不過,很快她便低下頭,將臉上的表情掩飾掉。

再抬頭時,她又是那個氣質出塵,臉上帶些許傷感的榮顯了。

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也不知道胡氏有沒有看透她這個孫女?

“我的意思是,不如把徐嬤嬤找來問問,看看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榮眉咬了咬唇,想著早上徐嬤嬤說的那些話,臉色微微白了兩分。

“算了,我也是怕姐姐為難,既是祖母的吩咐,想來徐嬤嬤應該不會違背才是!只要姐姐不覺得為難,便好了。”她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來,好像從頭到尾,真的都是在為周佳瑤著想一樣。

周佳瑤了頭,道:“妹妹,我這宜久留,就先回去了!你若有什么事,盡管差人來找我!至于徐嬤嬤,不如等老夫人的喪事辦完,你再問問她的意思。”

榮眉了頭,道:“我送姐姐。”

榮府上前來吊唁的人很多,一路上總能碰到一些人,兩個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說話。

周佳瑤直到坐上了馬車,一顆心還微微的顫著,人也輕輕的抖著。

桃兒以為她冷,連忙拿了一只湯婆子塞到她手里。

周佳瑤覺得,那手爐根本不暖和,她是心寒。

同樣,榮眉送走周佳瑤后,臉色也不大好看。

她臉色不大好,盧氏以為她身體不適,哪里還肯讓她去前面,連忙差人把她送了回去。

榮眉一頭栽倒在自己的床鋪里,有想不明白。

祖母說,榮家的未來,是擔在自己肩上的。

她一開始不是很懂,自己只是一個女孩子,能做什么?

父親已經是位及人臣,舉世不二的大英雄了。他的衣缽,也該傳給三個哥哥才是。特別是大哥,他可是世子呢!

可是祖母卻說,榮家的興衰都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祖母為什么不讓徐嬤嬤來幫自己呢,反而把她給了世子夫人。

為什么?

無數個為什么,在榮眉腦子里轉圈。

她并不是特別聰明的人,哪怕經過祖母多年的教導,但資質和天賦的差異,不是你努力了,就能追趕上的。有時候,她也會小小的抱怨一下,如果娘把她生的聰明一,她的路是不是就會順利很多?不用費盡腦汁的去猜祖母的用心。

徐嬤嬤……

那是祖母身邊最最得用的人,為什么祖母不把人留給自己,反而讓徐嬤嬤去侍候周氏呢?

為什么?

她想不透。

榮眉想不透的事情,周佳瑤輕而易舉的就能猜到。

因為徐嬤嬤是青霞山莊的舊故,所以她的主人,只能是青霞夫人指定的人選。

不管怎么說,自己現在也算是青宅的主人吧!又是青霞夫人的徒弟,徐嬤嬤,自然就只能到她跟前來。

不過,周佳瑤沒有那么傻,人家說啥她信啥。

徐嬤嬤到她身邊來,很有可能是帶著任務的。比如說監視自己,萬一她動了歪腦筋,不打算把青宅還給胡晟怎么辦。

所以啊,徐嬤嬤到自己身邊來的目的,決不簡單。

周佳瑤是很佩服胡氏這樣的人的,她能把自己身后的一些事情都安排好,可見是位有大智慧的。

就是不知道,榮眉將來,能不能像胡氏那般有本事了。

冬天里的第一場雪,來得毫無征兆。

汴京城,迎來了又一個冬天。

周佳瑤屋子里該置辦起來的保暖物件,都已經置辦起來了。

她屋里放著青銅暖爐,燒的是最好的銀霜炭,被子已經換成了薄而輕的鴨絨被,連平時榻上鋪的褥子,都換成了兔毛的。

紅衣慌慌張張的跑進屋里來,簾子掀起,帶進來一陣涼氣。

周佳瑤被她嚇得將手里的書都掉到了地上,“出什么事了?”

紅衣鮮少有這么不穩重的時候。

“夫人……”紅衣嗓子里像塞了一團棉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