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個夜里孫兒送了逸庭,回去的路上碰巧經過鸝鶯館——”
“二哥這話說的似乎有些不通,”陳逸鴻忽然插嘴道,“從墨竹軒到敬自齋……怎么也挨不著鸝鶯館什么事兒吧?”
“三弟說的是,”陳逸斐笑了笑,“我原是一時興起在園中賞月,誰曾想竟能于無意中救人性命?由此可見——萬事萬物冥冥中自有定數,人生在世,還是要多行善少作惡為好。”
陳逸鴻冷哼一聲,正想出口反駁,但見陳老夫人微一抬手,“你繼續說。”
陳逸鴻只得作罷。
“孫兒見時候已晚,原是要回去休息,不想花叢中突然跌跌撞撞撲出一人,卻是剛才說的韓姑娘無疑。她那時神智已不甚清明,只反反復復求著孫兒帶她離開……”陳逸斐回憶道,“孫兒擔心此事另有隱情,因已深夜,也不便再驚動了旁人,遂帶著她先回到敬自齋安置,又請葉離葉先生過去為她把脈。”
老夫人聽著不由點頭,“后來呢?葉離如何說的?她可是身有隱疾,所以才偷偷從鸝鶯館跑了出去?”
“情況大大出乎孫兒所料……”陳逸斐搖搖頭,又朝陳逸鴻方向看了一眼,“韓姑娘卻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么?!”老夫人大驚失色,忙追問道,“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祖母莫慌,”陳逸斐忙站起身親自給祖母端了杯茶壓驚,“要說是毒,也不十分貼切……韓姑娘……是誤食了一種青樓中給花娘服用的藥物……”
老夫人一愣,旋即也就想明白個中關節,不禁勃然大怒:“什么人這么大膽!敢在家中用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孫兒也問過,可……”陳逸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盡管說!”
“她說是鸝鶯館中一個叫杜盈雪的舞姬在酒里下了東西,那舞姬還曾極力游說她服侍三少爺——”
“一派胡言!”陳逸鴻騰地站了起來,臉上也不知是因為狼狽還是氣憤已經漲得通紅。“祖母,孫兒敢對天起誓——絕沒做過這樣的事!”說著已經直直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么?”老夫人皺著眉頭,“你二哥話沒說完,你急煎煎地起什么誓?還不趕緊起來!”
陳逸鴻卻依舊跪著不動,“祖母可要給孫兒做主——二哥說那姑娘中了春/藥,不就是想告訴咱們他們昨兒個夜里顛鸞倒鳳情有可原?”他嘲諷地看著陳逸斐,“二哥年過二十仍未娶親,便是真睡了個姬子,又有甚么打緊?只是拿我做這筏子,我卻是斷不答應的!”
陳老夫人不由拉下了臉。
陳逸斐的親事也是她一塊心病。這一輩的男孩本就屬他最出眾,偏又——本來也想著不然先給他悄悄安排幾個通房,可每次提起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這樣有主見又自律的孩子,要真是看上個……
陳老夫人目色一沉。
陳逸斐卻氣笑了,“三弟如今讀書讀得越發長進了,在祖母跟前連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眼中全是冷意。
陳逸鴻一滯,見陳老夫人一臉凝重,卻并未出聲制止,遂又趾高氣昂道,“祖母英明,知道我是被你氣急了才口不擇言——”
“三弟要真覺得自己被人冤枉,不如現在就叫韓若熏跟杜盈雪過來當面對質可好?”陳逸斐冷冷道。
“二哥算盤打得倒響!”陳逸鴻冷嗤,“那丫頭如今成了你的人,自然你讓她說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個杜盈雪……誰又知道她是個什么東西,或許是收了二哥的好處也未可知!”
“你——”
“都給我住口!”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案上。“你看你們哪還有點世家公子的樣子!”
“祖母教訓的是。”兩人忙低下頭異口同聲道。
“還不給我起來?!”
“是。”陳逸鴻忙站起身。
屋子里一時沉默得嚇人,守在簾外的丫頭們見情況不對,也早默默退了出去。
老夫人閉眸想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道,“你說那丫頭中了……”她頓了頓,避開了那個污穢的詞,猶豫道,“那你跟她……”
“孫兒怕她藥勁兒上來不能自控……”陳逸斐微微有些臉紅,“便把她綁在床上,現在由芷蘭照顧著……”
陳逸鴻目瞪口呆。
美人在側,他竟能把持得住!
難怪從剛才進門就這么淡定……要是……
陳老夫人顯然也很意外。不過她馬上反應過來,不由安慰地笑著點頭,“我知道你做事最有分寸。”
她想了想,“今日這出,只怕又是館里那些丫頭爭風吃醋鬧出來的丑事——”見陳逸斐張口欲言,她忙道,“那韓什么的……怕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等她腦子清醒了,你就送她回去吧……至于罪魁禍首——”老夫人臉色一寒,“她既然這么喜歡那些下三濫的東西,那就賣到下三濫的地方去好了——也算物盡其用,相得益彰。”
老夫人說完,朝他們疲憊地揮了揮手,“行了,說了這么一會子話,我也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陳逸斐緊抿著下唇,半天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那祖母好好休息,孫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