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姬

第一百零三章 千山萬水

陳逸斐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云淡風輕道,“你也用不著謝我……我若是早些趕去,你也不至被打得跟個豬頭似的。”

蘇謹晨聞言微怔。

她自幼就容貌出眾,所以與那些總想著如何打扮得花枝招展,爭奇斗艷的女孩子相比,她對自己的外貌其實是不甚在意的。

可即便如此,此時自心儀的男子口中說出這么煞風景的話來……

蘇謹晨的臉色頓時就難看了幾分。

她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下意識想收回握上他手掌的手。

陳逸斐卻只當未覺察一般,把她反手握住,繼續道,“今天這事,本不至鬧到這般地步。肯定是有人故意在母親跟前說了什么,想要混淆視聽——”

蘇謹晨心念一動。

陳逸斐卻忽然微微一頓,不無責備看了她一眼,“再來你也是個蠢的。從前對著我不很是伶牙俐齒么?旁人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這時候就連替自己辯解幾句都不會了?就算不會,把這一切往我身上推你總會吧?就那么悶不吭聲的挨著,她們不欺負你欺負誰?”他越說越覺得火大,尤其想起剛才在院子里扶起她時,懷里那具幾乎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嬌軀……握著她的手掌也忍不住用了些力氣。

蘇謹晨吃疼地蹙了蹙眉頭。

“我、我知道您也有些生氣……所以才不敢牽扯您進來……”她沉默了一會,才期期艾艾解釋道。“畢竟……確實是我有錯在先……”

“所以現在被打了一頓,心里就覺著坦蕩舒暢了?”他又好氣又好笑,“也好在只是挨了幾巴掌,若是跪得再久一些,只怕這兩條膝蓋都要作廢……到時一個天殘一個地缺,是要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

蘇謹晨為難地抿了抿唇,小聲道,“就算沒了奴婢……您也總還有的是人可用的。”

他斜睨,只佯裝不悅道,“你剛才說什么?”

蘇謹晨連忙搖頭,瞪著大眼睛滿臉無辜道,“沒……奴婢沒說什么。”

他卻不依不饒,只不客氣地湊過唇去。

蘇謹晨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躲閃,

“做什么?”他故意板起臉唬她。

“您……剛才還說我像豬頭來著……”她撇了撇嘴,委屈道。

豬頭你還親!!

竟是生氣了……

他沉沉笑出聲,“便是豬頭,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豬頭了罷……”

下一刻,微涼的薄唇覆上那抹嫣紅。

屋外陽光明媚,樹影斑駁。

屋內輕煙暖香,唇齒相依。

他想,往后他一定要把她好好護在身后,再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分毫——誰也不能。

她想,他對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還不是由著陳逸鴻信口雌黃,任她百口莫辯……

還好她從來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廢物。

今天她受到的羞辱,來日定要誣她辱她之人加倍奉還!

一番折騰下來,雖被他占去不少便宜,但總算是勉強把藥膏抹好。

那藥效發作極快,才不過片刻功夫,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頓時減輕了大半。

恰在其時,小丫頭也把陳逸斐先前未喝的藥重新熬了一份送上來。

蘇謹晨忙過去接了,要喂他喝。

陳逸斐冷眼掃過她不太利落的走姿……先前還不曾細想,只覺她是太外凍得太久,這才行動不便,如今看來……

他眸色微微一閃,隨手接過碗來,“你腳怎么了?”

蘇謹晨一愣。

“沒……沒什么,”她心虛地別開眼,閃閃爍爍地笑道,“大約剛才坐得太久……有些麻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好像接受了這個說辭,也不多問,只靜靜地喝完藥,又吃了她親手喂上的蜜餞。

“去書架上給我把那本《法經》取下來。”他云淡風輕道。

蘇謹晨看了看書架,頗為難地抿了抿唇。

那本書在最上面一層,不踩凳子,肯定是夠不到的。更何況她還……

蘇謹晨悄悄打量了陳逸斐一眼。

“還不說么?”他閑適地抬起頭,笑得溫柔無害。

蘇謹晨頓時泄了氣,只好乖乖地說道,“奴婢剛才不小心崴了腳……您看能不能換個人取?”

他蹙了蹙眉,“難道不是李嬤嬤背你回來的?”

“是,”她老實地點頭,“只是剛才……”她猶豫地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下,才柔聲道,“是我下來時沒有站穩,這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表情小心又委屈。

自然是李嬤嬤心有不甘,才故意把氣撒在她身上……

陳逸斐這般想著,下意識看向她裙擺下露出的一點點小巧的鞋尖。

蘇謹晨尷尬得不行,忙往回縮了縮,赧然道,“要不我叫葉兒來給您拿書,您看成么?”

“不必了。”他想了想,“回來可冷敷過了?”

蘇謹晨搖搖頭,無所謂地笑了笑,“也不厲害,緩一緩就好了。”

他不認同地擰眉,“既然傷了,就下去歇著吧。”他微微一頓,“我記得先時家里還有瓶葉離特制的金瘡藥,效果極好,待會兒讓丫頭給你送去。”

“是……”她小心詢問,“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他微微頷首。

“若薰——”她人還沒退出去,卻聽他在身后輕喚。

蘇謹晨身形一頓,忙回過身,“奴婢在。”

“有我護你周全,你無需事事委曲求全,知道么?”他忽然無比認真道。

她鼻尖一澀,輕輕欠了欠身,“是。”

一炷香的功夫。

“若薰姐姐,爺讓我給你送金瘡藥,”葉兒笑瞇瞇地遞給她個瓶子,“爺說你今天什么也不用做,只好好歇著就成。”

她含笑著打發了葉兒,只一個人怔怔望著那精致的白瓷瓶出神。

手指下意識撫過分毫無損的腳踝……

若是有朝一日,他發現她其實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會失望么?

她不由自嘲地搖搖頭。

男子少長情。

護她周全那樣的話……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的無心之語吧。

從來,她只有自己。

也只信自己。

心與心的跋涉,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