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心扉的疼。
好像有什么尖銳的利器,一下下扎在她的身上,一次次捅進她的心里,直到鮮血淋漓,直到血肉模糊,直到四分五裂……那樣的無助又絕望,只恨不能立即死去。
蘇謹晨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如受傷的小獸,發出一聲聲低低的哀鳴。
滾燙的身體忽然被人撈起來。
那人的懷抱何其溫暖……隱約好像回到小時候,每次她生了病或是在兄弟姊妹那里受了委屈,母親也總是這般抱著她。她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后背,聲音甜軟溫柔,“晨兒乖,晨兒不哭……有娘親在呢……娘親陪著晨兒……”
她終忍不住輕泣出聲。
“疼……”高燒下的嗓子已經有些嘶啞,眼淚從緊閉的雙眸里滾滾落下來,浸濕了他的衣裳,“娘親,晨兒好疼……”
“噓……不哭……就好了……”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把藥喝了就不疼了。晨兒乖……”
不是娘親,不是娘親……
濃稠的藥汁喂進嘴里,鋪天蓋地的苦澀越發在心里蔓延,蘇謹晨皺緊了眉頭,掙扎著不肯再喝,那人卻親自用唇含了喂過來……微涼的薄唇沾了點點藥汁,貼在她干澀的唇瓣上,那感覺竟然也有些許的舒服。她終于不再掙扎,只乖乖倚著他把藥喝了,又沉沉睡了過去。
周圍是嘈雜的叫嚷聲。
“來人哪!走水啦!綠影軒走水啦!”
她怔怔站著,看著身邊手忙腳亂的婆子丫頭們,或提著水桶,或端著臉盆,驚慌失措地忙進忙出。
滿滿的水從水桶里晃出來,有些甚至濺到她的腳上身上。
她只無知無覺。
鮮紅色的燈籠在大火中化為灰燼,漫天的火光把整個天際點燃。仿佛比不遠處五彩繽紛的禮花還要濃烈上三分,絢麗上三分。
她……仍只靜靜站著,看著。
滾滾濃煙在在空中升騰……鼻尖草木燒焦的味道,熏得她幾欲作嘔。
熊熊火光之中,隱約映出一張猙獰冷酷的臉。
“蘇謹晨,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你把我當成什么?!你做這一切,可曾想過置我于何地?”
陰冷的聲音順著呼呼風聲鉆進她的耳朵里,竄進她的衣服里。遍體的寒意隨著她的血液在全身流淌,流過五臟六腑,流經四肢百骸,結成細密的網,冷得她喘不過氣來,冷得她落下淚來。
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當他是唯一喜歡的人,是這世上,除了母親和姐姐,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是……她傾心愛著的人。
可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卡住,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眼見著那張曾經溫柔繾綣的臉上露出鄙夷厭惡的神色,眼見著他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她終忍不住淚如雨下。
“陳逸斐……陳逸斐……”她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提起裙子想去追他,卻不知何時那火已經燒到她的周圍,竄起的火苗點燃了她的裙擺,她哭著,尖叫著……那火卻越燒越旺,好像頃刻就要把她燒為灰燼……
他卻再也沒有回頭。
香爐里升起裊裊輕煙,滿室彌漫著安息香淡淡的清甜。
桌案上的紅燭已經燒了大半,淌下的一行行燭蠟,好似少女臉上晶瑩的淚珠兒。
……帳子里的人終于緩緩醒了過來。
她艱難地睜開酸澀的眼睛,勉強適應了屋里的光線,又目光呆滯地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清案前那抹素色的身影。
“芷蘭……”蘇謹晨啞聲喚道。
正在挑燈花的少女身形一愣,隨即朝床榻跑過來,“若薰姐姐!”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哭腔,她沖到床前,緊緊抓住蘇謹晨的手,“你……你總算醒過來了!”
“傻丫頭……好好的哭什么呢?”蘇謹晨有氣無力朝她咧了咧唇角,干澀的唇瓣被牽扯得生疼。
她輕輕蹙了蹙眉,撐身想坐起來。可身上卻像被掏空了一般,使不上一點兒力氣來。
芷蘭忙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哽咽笑道,“我……我是歡喜的呢!”又忙上前攙扶她起來。
“……我睡多久了?”蘇謹晨輕咳了一聲,迷茫地看了看桌上跳動著的燭火。
她明明記得現在還是早上……
她流了好多血,他嚇得臉都白了……還請了周嬤嬤來。
冰涼的藥膏抹在身上,那處撕心裂肺的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
芷蘭已經動作麻利地去桌上給蘇謹晨倒了杯水,喂著她一口一口喝下去。
“你都已經昏睡三天了。”
蘇謹晨一愣,茫然地張了張嘴,“這么……這么久了么……”
“可不是!”芷蘭放下茶盞,仔細地給她掖了掖被角,擔憂道,“你一直在發燒,每次好不容易退下去,夜里又會燒起來……反反復復燒了幾天,都要嚇死我了。”
蘇謹晨仍覺得頭疼欲裂,只勉強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我現在不是好了嗎?”
芷蘭點點頭,舔了舔嘴唇,小聲問道,“若熏姐姐,你……你那天跟二少爺……究竟是怎么的了……”
蘇謹晨臉上笑容一滯。
“……先前你被婉小姐叫走,我還擔心得不行……可后來……后來周嬤嬤說你在二少爺房里……”芷蘭小臉微微一紅,咬著唇支支吾吾道,“這幾日我幫你換衣裳,都、都看到了……那些……你身上那些傷,都是二少爺弄的么?”
“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你……”芷蘭難過地撇撇嘴,“他不是很喜歡你的么?對喜歡的人……怎么會這樣呢?這幾天你一直病著,二少爺也不好受,干啥都繃著個臉……昨晚上還干脆宿在衙門里,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蘇謹晨一怔。
一直宿在衙門里……
所以,夢里聽到的聲音,根本不是他……
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