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姬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千千心結

第一百九十五章千千心結

第一百九十五章千千心結

夜深人靜。

油燈的光漸漸暗了,時不時發出絲絲拉拉的聲響。

正在燈下繡嫁衣的少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地有些失神,卻不料手中繡針微微一偏,正好透過紅布刺進指尖。嫣紅的血滴瞬間在白皙的指上暈染開,宛如雪地里一抹紅梅,熱烈而又鮮艷。

“哎呀……”在一旁正拿剪子剪燈芯的阿桃見狀不由驚呼了一聲,“你怎么扎著手啦!不要緊吧?!”

“沒事。”蘇謹晨淡淡笑了下,把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剛才眼睛有些花了。”

“我就說讓你先睡嘛。你都繡了整整一個晚上,眼不花才怪呢!”

“就要睡了。”蘇謹晨輕輕勾起唇角,柔聲道,“等我把這一點繡好。”

“哎。”阿桃笑呵呵把凳子靠近她,把繡好的嫁衣鋪展開。

卻見上百朵栩栩如生的嬌花盛開于鮮紅的嫁衣之上,每一只大小不一,形態各異,或含羞吐蕊,或嬌艷嫵媚,或春光瀲滟,或妖嬈怒放……花邊用絲線層層疊疊地勾勒出來,精巧別致,燦若霞彩。百花叢中更有數只翩翩彩蝶,或于花間飛舞追逐,或立于花上棲息,五彩斑斕,流連忘返。

阿桃輕撫著裙擺上的牡丹花,忍不住道,“好精細的繡活兒!我還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嫁衣呢!”說著又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找你的時候,只想著多個人多分力量……誰想到你繡的這樣別致,咱們反倒生怕哪一針落得不好,破壞了原先的樣子……眼瞅著明天就是初九,所以只能拜托你這兩天趕趕工,把衣裳盡快做出來……只是這么一來就辛苦了你一個人,咱們也都很不好意思,迎春姐姐還要我一定好好謝謝你呢——”

“這有什么好謝的,”蘇謹晨笑道,“本來就是我想加入你們,難得我繡的樣子你們看得上眼,我心里也很歡喜啊。”

“對了,你一整日都沒有回去,陳先生怎么辦呀?他會不會——”

“不會。”還不等她說完,蘇謹晨已經斬釘截鐵地打斷。大約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蘇謹晨歉意地扯了扯嘴角,隨口解釋道,“他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大礙,就是我不在跟前,也能照顧自己。再說我已經拜托曾大嬸幫忙照看……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放心就是。”

“哦……那就好。”阿桃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看著她纖細靈活的手指飛快地在嫁衣上游走,不由托著腮輕聲呢喃,“這么漂亮的嫁衣,也不知今年是誰有福氣穿上它呢……”

少女心思總是詩……

蘇謹晨聞言也不由怔了怔,待見阿桃一臉向往的神色,不由掩唇笑道,“興許是你也說不準啊。”

阿桃一怔,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好呀阿熏,你也跟她們學壞了,就會笑話人!”說著氣呼呼地跑到床上,一骨碌鉆進被窩里,“我不跟你說了,你不睡,我可要睡了。”

蘇謹晨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再打趣她,遂好脾氣道,“那你先睡吧,我這里收了線也就睡了。”

“哼!”阿桃嬌嗔地哼了一聲,轉了個身背對著她躺下了。

屋子里一時又歸于平靜。除了燈花時不時爆出輕微的聲響,就只能聽到少女均勻平緩的呼吸聲。

正當蘇謹晨以為阿桃已經睡著時,卻忽然聽她悠悠問道,“阿熏,你長這么大,可有遇到過心里很喜歡的人么?”

蘇謹晨的手微微一滯。

喜歡的人啊……

恍惚間又回到那年燈會,花燈璀璨,人影憧憧。

少年芝蘭玉樹,立于花燈之下,“你可是跟家里人走散了?”那人笑容干凈清澈,一身寶藍色袍衫襯得面白如玉,眸深如潭……“喏,這花送給你。快把眼淚擦干吧,不然小心哭成大花臉,待會兒你家人更認不出你了!”……“你記得家住哪里么?若是待會還找不到他們,我就派個人送你回去,你不用害怕……”

遠處火樹銀花照亮他精致眉眼,下一刻,卻是他看似深情地在耳邊一字一句道,“雖則此前并沒有娶親前納妾的先例,可我的親事終是與旁人不同,想來祖母跟母親也不會太過為難咱們……”

蘇謹晨眼中眸光一點點黯淡下去,最后只蒙上一層水霧。她自嘲地搖了搖頭,低頭咬斷絲線,“像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配說什么喜歡不喜歡?未來如何,也不過是主子一句話的事罷了……”

阿桃聽她話中似有難掩的消極凄涼之意,心里不由愣了一愣,下意識轉過身看向蘇謹晨。

燈下少女面色如三月煙雨般安詳寧靜,注意到阿桃詢問的目光,她只如往昔般溫柔地朝她笑了笑,把手里的嫁衣整整齊齊地疊好,低頭吹熄了案上的燈。

“時候不早了,睡吧。”

陳逸斐面色陰沉地抬頭看了眼緊閉的柴門。

雖然知道蘇謹晨今晚未必會回來,可他還是忍不住……

忍不住郁悶,忍不住上火!

她就這么迫不及待要躲開他?迫不及待到連給他個機會把今上午的話解釋清楚都不行么?!

他知道她介意什么,可她為什么不想一想,以她現在的身份,他們的婚事,是他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么!

像他這樣的官家子弟,娶親前納妾本就不合規矩,屆時在家中還指不定要掀起多大風波,于他自己的名聲也必然有損。他寧可忍受非議也要向家里爭取,本就是因為疼惜她在府中身份低賤,處境艱難,想通過自己的行動給她的未來一個保障。他這般用心,她……她怎么就完全不能體諒呢?!

“陳先生?”他正胡亂想著,門外傳來曾大嬸的敲門聲。

陳逸斐一愣,忙起身下來開門。

卻見曾大嬸提著水壺進來,“我見你屋里燈沒關,就知道你沒睡。這不,剛燒的熱水……也省得你夜里還要出去提。”

陳逸斐溫和笑了笑,“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曾大嬸笑呵呵把壺放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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