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蔚云被自己的這個猜測驚的愣在了原地,如石雕一般看向人群中遠去的捕快。
他是秦相安?
十年了,沒有人再提到過這個名字,應該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個名字,這個人。包括她自己,差點也要忘記。
當年秦相安隨著母族被流放,離開京城的時候,她到城門口去送他。
他抓著她的手,滿臉淚水的問她:“姐姐,你會永遠記得小十的對不對?”
她見他哭的傷心,也知道前路渺茫,生死難料,便安慰他道:“姐姐一輩子都會記的你。”
不過才十年,她竟然快忘記了他。
回過神來,她立即的追了上去,一直到縣衙門口,看著秦安帶著大黑狗牽著抓捕的惡人進去。
她超前幾步,便立即止住了步子。
現在他的身份是流犯,而她是境安軍的士兵,主動的上門尋找,必然會讓人疑心。
他身份特殊,現在這虞縣必然不少的人在盯著他,甚至盯著境安軍。
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縣衙門前的大街。
知道他的身份,當初的一切也都能夠解釋的通了,也明白孟青楊不顧性命的去救他,不惜一切的為他隱藏身份。
她拐進永安鋪子所在的街道的時候,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蹤,便在街道上七繞八繞,看到了跟蹤的蘇赫。
昨夜孟青楊讓她這幾日休息原來是欲擒故縱。
她甩開蘇赫,也沒有再去永安鋪子,而是回了住地。
傍晚時候,孟青楊等人才回來,今日的驗收還算順利。
她私下詢問了關游關于這批強弩的各方面消息。這批強弩的確是經過嚴格的改良之后,不僅威力大,射程遠,而且耐用度強,不易損害,同時強弩還支持三箭并發。
總體來說比現在軍中所用的弩,威力翻倍。
孟青楊回房后,栗蔚云便注意到蘇赫也跟了過去,顯然是匯報今日她的行蹤。
次日,她起了大早,出門的時候也警醒了些,察覺有人跟蹤后,便及時的甩開。
她沒有在住地牽馬,而是在城中借了匹馬直接離開了縣城朝城外西北鐵礦山去。
流放到此處的犯人多數都是在鐵礦山服苦役,雖然他不知道李家的人是不是在那兒,但是現在她也沒有更好的門路去問,也不敢向任何人詢問。
虞縣城雖不大,虞縣下轄的鄉鎮較多,地域也很廣,道路又曲折崎嶇。當她到了鐵礦山附近的小鎮子時候,已經接近晌午。
她順便在街邊面攤上坐下來,要了碗當地特色的辣油片面。
剛坐下來,就聽到背后桌子的人感嘆一句道:“聽說昨晚鐵礦山死了好些人。”
她回頭望了眼,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滿臉褶皺,膚色黝黑,像個常年在烈日下暴曬一般。
“怎么回事?”同桌的同伴立即好奇的問。
“聽說是有一處坍塌了,砸死了十幾個,挖出來的都血肉模糊,看都沒法看。還有埋的深,到現在還沒有弄出來呢!”
“夜里怎么還砸死那么多人?”
“這你不知道?那鐵礦山采礦,是沒日沒夜的,哪里分黑夜白晝。”
“真是可憐,有聽說死的都是什么人嗎?”
“這個沒聽說。”
這時攤主端著面到栗蔚云面前,笑道:“快嘗嘗,我這辣油片面可是鎮子上數一數二的。”
栗蔚云道了聲謝。
鄰桌的兩人吃完了面離開,口中還在議論昨夜鐵礦山的事情。
她用完飯,便立即的前往了鐵礦山。
鐵礦山前面有一段道路是用碎石鋪就,尚算平坦。
礦山附近有許多差役在四周巡邏站崗,她牽馬靠近的時候,被一個差役攔了下來。
“什么人?干什么的?”
她從腰間取出了境安軍斥候的腰牌。
“境安軍,聽說昨夜這里有坍塌,將軍命我過來看看情況,有無百姓傷亡,是否需要幫忙。”她拉出孟青楊這面大旗。
差役見到腰牌,又聽說是境安軍將軍的命令,立即的招手叫過旁邊的一個差役,接過馬韁,然后領著栗蔚云朝不遠處的住地去,一邊給她說情況。
“死的都是流犯,并無當地百姓,監工已經統計人數,確認身份,報上去了。”
栗蔚云心跟著收緊。
“死了多少人?”
“十七個,傷了十一人。”
“先帶我到山洞里瞧瞧。”她轉了個方向。
差役愣了下,疑惑地問:“軍爺要進礦洞?”
栗蔚云瞥了眼差役,冷笑問:“不進山洞親眼看看,你讓我怎么去回將軍的話?道聽途說轉述給將軍嗎?”
差役忙歉意的笑著道:“不敢不敢,這就領軍爺過去。”
礦山上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礦工,或是身形佝僂的背著竹簍中的礦石,或者是賣力推著獨輪車。
旁邊的監工手里拿著鞭子在不斷的呵斥,甚至是鞭打。
毫無疑問,這些做著繁重苦累的礦工都是俘虜或者流犯。
她目光從這些人的臉上一一的掃過,想去尋找熟悉的面容,心中又害怕看到熟悉的面容。
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
她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此時山洞已經在面前,她跟著差役進去。
“干什么的?”洞門口長板凳上坐這一位正在剝著干果吃的監工,抬眼瞥著他們,聲音不陰不陽。
差役將栗蔚云剛剛的話復述給監工聽。
監工不屑地冷笑。
“境安軍管得也太寬了吧?”卻沒有阻攔,冷淡傲慢的道,“進去吧!”
栗蔚云道了謝,跟隨差役朝里走。
山洞內光線比較暗,每隔一段距離有燃著一個火盆,越向里越是無風,覺得更加的悶熱,味道也越是難聞。
礦洞內道路坑洼不平,光線較暗,進出的礦工一個接一個,路走起來更困難,好一會兒才到坍塌的地方。
濃烈的血腥和臭味刺鼻,讓人一時間難以呼吸。栗蔚云掩住口鼻好一會才適應一些。
腳下地面上是一灘灘血跡。
此時,一個監工正在催促十幾個個礦工合力將一塊大石推開,而大石的下面有雙腳露出,周圍全是血漿。
待十幾個礦工合力將大石移開后,石下的人已經是一灘肉泥,連頭骨也被砸碎。
身邊的差役猛然一口嘔了出來,監工和礦工也都忍不住的頻頻作嘔。
栗蔚云強行的忍著,也是沒能忍住。
“軍爺,快出去吧!”差役一邊干嘔一邊扯著她朝外走。
剛走到礦洞門口,迎面走來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看著官服的品級,應該是礦山的大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