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金釵

064(今晚除了夫人,我眼中再無...)

魏嬈認床。

驛館這張床看得出來是新的,但因為知道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魏嬈仍是輾轉難眠。

她睜著眼睛,對著緊閉的窗戶幻想與母親見面。

出發之前陸濯就跟她說了,來到錦城,陸濯要先忙碌招兵的事。錦城只是一個選拔點,陸濯在錦城安頓幾日,與當地官員交代好征兵事宜,同時派人將神武軍征兵的消息傳達到青州屬下諸縣,然后陸濯便要帶人前往那些縣城征兵,最后再將所有入選的新兵聚集到錦城外的軍營,開始為期一個月的新兵訓練。

新兵訓練還會淘汰一部分人,最終選拔名單出來了,陸濯會給他們放五日假回家與父母親人團聚,之后再隨他們前往京城。

陸濯會在那五日假中,挑出三日陪魏嬈去西山行宮。

魏嬈問陸濯,能不能讓她自己去。

陸濯讓她仔細看看圣旨,元嘉帝在圣旨上說得清清楚楚,要陸濯與魏嬈同行,兩人間少了誰,行宮侍衛都不會放行。

魏嬈只能耐心等待,那畢竟是皇家行宮,魏嬈不敢像武俠話本里編的那般,單身擅闖。

日有所思,魏嬈夢到了母親,夢中母親坐在一棵海棠樹下,拿著梳子為她梳頭。

那是幼年時期真切發生過的事,母親很喜歡為她梳頭,夸她的頭發細軟濃密,能梳各種好看的發髻。

魏嬈還沒有夢夠,突然被一陣低低的叩門聲驚醒了,她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亮。

魏嬈頓了頓,想起驛館里的情形,她理理中衣,穿上軟底睡鞋,來到了內室門前。

陸濯低沉的聲音自門板后傳了過來:“該起了。”

他天未亮就醒了,一直在等魏嬈,可她似乎睡得很香,陸濯再不叫她起來,恐怕夫妻倆要被下人嘲笑賴床。

魏嬈揉揉眉心,打開了門,挑起簾子半垂著眼,剛要說話,陸濯突然旋風般背轉過去,帶起一陣風。

魏嬈愣了愣,反應過來,陸濯是被她的中衣打扮驚到了。

魏嬈倒是無所謂,兩人要演假夫妻,陸濯都穿著中衣挨著她坐了,這一大早上的,等會兒丫鬟們要進來服侍,她與陸濯都穿得整整齊齊的,才叫人奇怪。再說了,這時節的中衣畢竟厚實,陸濯的眼力再好,也穿不透衣料看見什么。

“把你的被子抱進來吧,鋪到床上。”魏嬈打個哈欠,懶懶地使喚道,說完就放下了簾子。

如果剛剛魏嬈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陸濯白皙的耳根已經紅透,可惜她被陸濯從夢中吵醒,仍然困倦,并沒有心思細瞧。

陸濯的耳根都紅了,臉上的熱度更是驚人,魏嬈的中衣的確沒有露出什么,可她一身緋色中衣,長發凌亂臉龐酡紅的模樣,與他在夢里看到的魏嬈幾乎一模一樣。

陸濯從未見過只穿中衣的女子,夢中的魏嬈衣衫不整都能讓他驚醒,親眼看到慵懶嫵媚的真人,陸濯更加無法直視。

聽門簾落下,陸濯繼續在外面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覺得魏嬈應該穿好衣裳了,他的神色也恢復了正常,陸濯才抱起次間榻上的被子,低頭走了進來。

讓陸濯意外的是,魏嬈并沒有站在地上,隔著一扇屏風,隱約可見床上有床微鼓的被子,枕頭那里露出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

陸濯停到屏風后,皺眉道:“你還不起來?”

魏嬈困倦道:“沒睡好,知府家的宴席不是在晚上嗎,我起來那么早做什么,你有事自去忙,不必管我。”

陸濯想到這一路騎馬趕車,她便是會武,仍是一個嬌滴滴的閨秀,入住錦城的第一日貪睡也正常。

“我來鋪床。”陸濯提醒道。

魏嬈懶懶地發出一個鼻音。

陸濯繞過屏風,錦帳里一絲淡淡的幽香飄了過來,帶著一絲媚惑,刺激著男人的心神。

陸濯低垂眼簾,將手中的被子鋪到了魏嬈讓出來的一半床上。

鋪好了,陸濯出去喊碧桃帶人進來伺候,他再回到內室,背對魏嬈坐在床上,裝作一副剛起來剛披上外袍正要穿靴子的姿態。

魏嬈只慶幸這般折騰幾日陸濯就要去其他縣城招兵了,兩人不必天天做戲。

陸濯陪魏嬈用了早飯就離開了驛館,下午才回來,接魏嬈去知府家中赴宴。

這大概也是魏嬈在京城需要參加的最隆重的一次應酬了,碧桃拿出看家本領替主子打扮了一番,妝容上盡量凸顯出魏嬈天生的美貌,頭上用的珠釵并不多,但一根罕見的藍寶簪子已經足以彰顯她英國公世子夫人的尊貴。

陸濯坐在廳堂等她,心里想著晚上的應酬,門簾被人挑起來,陸濯隨意地看過去,目光便定在了魏嬈臉上。

行路七日,魏嬈有五日都穿的男裝,突然盛裝打扮,其艷美華麗,令陸濯的心跳再次加快。

只是他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目光清淡如水,隨魏嬈走出去后,才又露出溫潤的笑來。

驛館里的下人們見到這對兒璧人,都打心底里認為夫妻倆是天作之合。

知府家與驛館位于同一條街,馬車走了一會兒就停下來了。

陸濯扶魏嬈下車。

知府門前,五旬年紀的知府大人已經率領一家人出來迎接了,她的夫人還帶上了家中最為美貌的庶女靈兒。

知府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只是并不贊同:“陸家有不許納妾的規矩,世子爺看起來也不是那種人,你別亂出主意,討好不成反而招了世子爺、世子夫人的厭惡。”

知府夫人笑道:“你是男人,哪個男人不好色?陸家只說不許男丁納妾,可沒規定男人們在外面不能胡來吧?世子爺年紀輕輕便立下了戰功,他找人沖喜的時候皇上都為之安排,足見世子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咱們靈兒若能討得世子爺的歡心,將來若有機會,世子爺會不還你的人情?”

知府大人被妻子說得心動,決定試一試。宴席間世子若青睞女兒,此事便有戲,世子若沒有興趣,他只當女兒單純來陪客的,并無他意便可。

陸濯剛下車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的知府夫人、靈兒小姐都是眼前一亮,別說靈兒小姐了,便是一把年紀的知府夫人,都恨不得能年輕三十來歲,能有機會得到這般神仙人物的青睞,哪怕不能長期跟隨世子爺,能與之在錦城歡度一二月的光陰,也不枉此生了。

就像一塊兒稀世美玉,得不到,能摸一摸也是好的。

雖然魏嬈不待見陸濯,可陸濯在其他女人眼中,就是這種地位,寧可什么都不要也想倒貼他。

然而當陸濯扶了魏嬈下來,知府夫人愣住了,靈兒小姐呆住了,倒是知府大人與他的兒孫們,眼珠子都要黏到了魏嬈身上。

魏嬈對男人的吸引,只會比陸濯對女人的吸引更甚,畢竟,女子們還會矜持一些,男人們的心可是被那多余的二兩肉控制的。

還好知府大人夠理智,笑著帶著家小上前見禮。

魏嬈跟在陸濯身后,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自然注意到了那位貌美動人的靈兒小姐。

晚宴安排在了知府后宅的花園水榭中,相鄰的兩座水榭,分別安置男女客。

除了知府一家,城內其他地方官也帶著家眷來了,文官以知府為首,武官以楊參將為首。

魏嬈對知府夫人沒什么好感。

陸濯在外面是否亂搞與魏嬈無關,可知府夫人意圖獻美給陸濯,便是不將她這個正室夫人看在眼中。

面對知府夫人的示好,魏嬈笑容淡淡,倒是楊參將的夫人與長女楊燕性情爽朗,與魏嬈話語投機。

楊燕今年十六,與魏嬈同歲,尚未婚嫁。知府家的靈兒小姐膚白若雪,一副小鳥依人的嬌軟模樣,楊燕卻是截然不同的豐姿,她膚色如蜜,劍眉鳳目,個頭也比尋常女子要高挑很多,跟著參將夫人出場時便是英姿颯爽的氣度,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婦人都喜歡議論小姑娘的婚嫁,談到楊燕時,參將夫人對女兒全是數落之言,什么一心學武之類的,不過她看楊燕的眼神全是寵溺,可見并不喜歡拘束女兒學大家閨秀的做派。

魏嬈將楊燕叫到自己身邊,問她用什么兵器。

楊燕用刀,長刀短刀她都會。

“少夫人也學武嗎?”楊燕猜測問。

魏嬈輕聲與她道:“會些劍法,妹妹若有興趣,咱們有機會可以切磋一下。”

楊燕當然有興趣,整個錦城,閨秀中只有她一人練武,平時只能與自家兄弟切磋。

后來的宴席,魏嬈幾乎就只與楊燕竊竊私語了,其他女眷都只是表面上的應酬。

宴席結束,魏嬈與陸濯先上了馬車。

車門一關,陸濯身上的酒氣便在車廂里彌漫開來,魏嬈忍了片刻,將自己這邊的簾子往上掛了一截。

陸濯見了,也把他這邊的提了提:“楊參將好酒,他來勸酒,我不好拒絕。”

魏嬈瞥他一眼,車里掛了一盞燈,陸濯俊美的臉在燈光中微微泛紅,想來喝了不少。

“席上我與楊參將的掌上明珠一見如故,她約我后日去山中狩獵。”魏嬈與他打招呼道,這里不是京城,兩人都是外地人,陸濯去哪兒都會知會她一聲,魏嬈便也把自己的動向告訴了他,免得因為缺少交流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陸濯看過來:“只你們二人?”

魏嬈搖頭:“他們一家兄妹同去狩獵,另有侍衛跟隨。”

陸濯立即想到了楊參將的三個兒子,今晚他喝了那么多酒,全是拜楊家父子四個所賜。楊大郎已經成親,楊二郎、楊三郎還單著,兄弟倆相貌端正健壯威武且武藝不俗,若與魏嬈同去狩獵,就算魏嬈看不上他們,他們兩個可能也會主動上前表現,就像戚仲愷那般。

“后日我無事,一起去吧。”陸濯靠著車板,閉上眼睛道,仿佛累了要打個盹兒。

魏嬈:“你不是說這幾日都有安排?”

陸濯:“臨時有變,那天剛好空了出來。”

魏嬈想到路上這人始終跟著她,仿佛沒有他保護她就會迷路或被歹人搶走一樣,不禁皺眉:“你該不會是怕我狩獵時出事吧?”

若魏嬈是個嬌嬌女,陸濯看她這么緊,魏嬈可能會高興,可陸濯明知她會功夫還把她當普通的弱質女流,魏嬈心里就不舒服,將其視為一種蔑視,尤其是,這次狩獵她并非單獨行動,身邊還有楊家兄妹隨行。

楊家在錦城一帶就是霸王,招牌亮出來,可能比陸濯的神武軍更管用,陸濯瞧不起誰呢?

魏嬈瞪著陸濯。

陸濯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他笑了笑,睜開眼睛看她:“許久未曾狩獵,手癢而已,姑娘不必多慮,陸某雖有保護姑娘之責,卻也不會時時刻刻都牽掛你,非要護你左右。”

這話說得,好像魏嬈剛剛的問題是在質疑他心里有她一樣。

魏嬈怒火更熾,不由地還擊道:“世子才是多慮,世子貌似潘安,走到哪里都有美人青睞,我只希望不要因為老太君要求世子照顧我,便因為我去狩獵耽誤了世子的好事。”

陸濯奇道:“何時有美人青睞我了?”

魏嬈諷刺地笑:“世子還真會裝君子,知府大人特意帶了愛女迎接世子,世子當真不曾注意?”

陸濯笑道:“既是君子,豈會留意別家女眷?今晚除了‘夫人’,我眼中再無其他女子。”

可能是喝了酒,他懶散地靠在那兒,君子味兒淡了,風流勁兒多了幾分。

魏嬈莫名覺得,陸濯此時的眼神調在輕.薄她!

“你最好連我也不要看!”魏嬈咬牙道。

陸濯笑著別開臉,腦海中卻全是她剛剛映著燈光的美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