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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
寬寬的梅河靜靜地蜿蜒地流淌著,河岸邊是一排柳樹,再往南是桃園和一片梅林,高高的大堰隨著梅河彎曲,大堰兩邊是高大的樹木,大堰的南邊就是梅花村。
梅雨抽著煙在桃園里散步,這時太陽快要落山了,顯出紅彤彤的一片,映的桃花更紅艷了,其實桃花更多的是含苞待放。柳樹也長出新的嫩葉,綠油油的。河水清澈,河面上飄著一只小船。
梅雨是一個英俊帥氣的青年。他在本村任民辦老師。
這里風景優美,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上。野草有的也已變綠。
“梅雨,找了這么一個好地方散心呢?”說這話的是一位女孩,叫陳荷花,長得亭亭玉立,活像一支荷花。梅雨見她,笑說:“吃完飯沒事,在這里逛逛。”他們兩家是鄰居,又是同學,從小一塊長大,所以見面說話很隨便。
“聽說你家里有很多書,能借給我看嗎?”陳荷花笑得很甜。“當然可以。”梅雨也爽朗地笑起來。
“那好,咱們現在到你家里去好嗎?”陳荷花仍舊笑著說。
梅雨一個人住在新宅子里。陳荷花說:“你先走,我隨后就到。”梅雨笑說:“咱們一起走也可以的,小時候不都是這樣嗎?”
“那是小時候,現在長大了就不一樣了。”
“你說怎么就不一樣了?”
“你是明知故問,咱倆一起走,讓村里人看見,少不了要說閑話。”
“好,就聽你的,那我先走了。”
陳荷花在一家村辦商場上班。她的爺爺是一名老中醫,被這個村聘去,就照顧陳荷花到商場上班。
陳荷花來到梅雨家的時候,梅雨正坐在書桌前抽煙。
“啊呀,嗆死了,你抽這么多煙干什么?”
梅雨急忙打開窗戶。陳荷花看見書桌上、書櫥里、床上,到處都是書,便隨便翻看起來,最后找了兩本,一本歌德的,一本瓊瑤的。
陳荷花拿著兩本書,坐在椅子上,笑問:“怎么樣,教書很好吧?”
“好什么,”梅雨無奈地說:“俗語說,家有半斗糧,不當孩子王。現在城區工人每月都有一百多元的工資,而我們民辦老師,在咱們村,每月只有三十九元錢,其中拾玖元是教育局發的,村里的二十元要到年末才發,村里發的貳佰肆拾元都被我媽媽要去了,我每月只有拾玖元的開銷。咱們村的同齡青年,很多都是城區工人,與他們比起來,我有種自卑感。”
“聽說你在寫小說?寫的什么小說,能讓我看看嗎?”
“哪里寫什么小說,只是練練筆而已,你還是看這些名著吧。”
“你也不要自卑,咱們村很多同齡青年還在磚廠干活呢。”
陳荷花站起身,笑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這兩本書看完,我就給你送過來。”陳荷花站起身向外走,似有戀戀不舍的樣子。
第二天,梅雨來到學校。學校只有十幾間草房作為教室,沒有院墻。教室里只有用木板訂的長凳作為課桌,學生們從家里拿板凳來坐。學校的東面是一處墳地,孩子們爬到墳的頂頭,然后向下滑,久而久之,墳子都變得很光滑。
學校里只有一個公辦教師,自然由他任校長。然而學校里沒有經費,有時連粉筆都沒有,校長便自掏五毛錢買一盒粉筆。學校里有五名教師,另三名是趙宇鄭和兩名女教師。趙宇鄭每天忙完菜園里的活,上午十點左右才到學校。
梅雨正在辦公室里批改作業,趙宇鄭走過來說:“書記叫我到他家去一趟,咱們一起去吧?”
書記和梅雨的父親是堂兄弟,梅雨的父親給書記送了二斤茶葉、十斤雞蛋,梅雨才當上了民辦老師。
二人來到書記家,書記家和平常百姓家一樣,正屋靠北墻放了一張八仙桌,兩邊各放一張椅子,八仙桌前邊是吃飯桌。書記正坐在吃飯桌角邊的小板凳上,拿著長長的旱煙袋在吸煙。他五十多歲,如不認識他的人看來,他就是一個農民。他沒上過學,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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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寒暄以后,也在小板凳上坐下,趙宇鄭掏出紙煙遞給他,又給梅雨一支。書記點著紙煙,吸了一口,吐出煙霧,這才笑說:“我看這回就讓宇鄭當校長,別人誰也不合適。”突然笑起來說:“這回咱們可是在屋里封的。”趙宇鄭已經四十多歲了,做了二十年民辦老師,這時也笑起來。三人又談論了一會,二人便告辭。在向學校去的路上,趙宇鄭對梅雨說:“等會到了學校,你把書記的任命宣布一下。”梅雨答應著。
天灰蒙蒙的,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梅雨在新宅子里坐在書桌前看書。
“又看什么好書呢?”陳荷花突然闖了進來。
梅雨見是荷花,手里還提著一個紙袋子,便笑說:“來就來吧,還拿東西來。”陳荷花坐在椅子上,笑說:“真讓你猜對了,今天我還真送給你個禮物。”說著掏出上次借的兩本書,“物歸原主,好借好還再借不難。”然后又從包里掏出一件紅色襯衣,說:“這是我們商場里剛進的襯衣,來到就被搶光了,我給你搶了一件,180的,來,試試合適不合適。”梅雨接過襯衣,說:“我當教師的,穿紅襯衣不太合適吧?”
“這有什么不合適,現在大城市還穿花襯衣呢。我看你現在更帥氣了。你明天就穿著,怕什么?”
“好,”梅雨說:“我明天就穿上試試。”
“我看,寫的挺好的,只有一點,不該讓維特去自殺。”荷花說。
“那你讓維特有什么結局呢?”梅雨很想聽聽荷花的見解。
“要我看嘛,應該有個大圓滿的結局,讓維特娶了綠諦,也許這樣會更好些。”荷花顯得很天真。
“那樣可不行,要知道綠諦是有未婚夫的。其實這本書對當時的清朝都是有影響的,在當時清朝出產的陶瓷上,都有維特和綠諦的畫像”
“那就不能讓維特好好的活著,讓他娶一個心儀的姑娘,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梅雨撓撓頭發,說:“這事我也說不清,反正維特就是這樣一個悲慘的結局。”
“如果是你自己失戀了,你會自殺嗎?”荷花很認真地問。
“我?”梅雨搖搖頭,說:“怎么會呢?我還沒有戀愛怎么會失戀呢?”
荷花笑起來,說:“跟你開個玩笑,你到認真起來了。”
梅雨倒真的認真起來了,說:“我看你看問題不一般,是呀,失戀了就自殺嗎?人怎么會這樣呢?”
荷花爽朗地笑起來。“別人都說你是個書呆子,我看你真是的,我只是隨便說說,倒引得你這樣。”
“沒什么,只是你這么一問,讓我想起來這個問題,有些感傷。”
“好了,不談這個了,天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梅雨看看外面,雨倒是不下了,天卻黑起來了,就說:“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荷花搖搖頭,說:“那可不行,要讓人看見,村里人會風言風語的。”
“要不這樣,我離你遠點送你,等你快到家了我再走。”
“好吧,那你離我要遠一點。”
星期六的下午,各村的老師照例要到中心校開會。
會場就設在一間教室。老師們嘰嘰喳喳的聊個沒完,好像有永遠聊不完的話題。梅雨性格內向,不愛言談,就一個人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顯得有些尷尬,索性去看窗外的風景。
“梅雨!”一位姑娘驚訝地喊道。梅雨急忙去看,原來是趙冬菊。
他們是高中同學,但那時的習俗,男生和女生是從來不講話的。高中二年,他倆就從未講過話。但梅雨一直暗戀趙冬菊,只是從未有任何表示。所以梅雨說:“是你呀,這么巧。”臉色競羞澀的有些紅潤。
趙冬菊大方地坐在梅雨鄰座。他就是這樣一位女孩,一位像火一樣的女孩,活潑、開朗、大方、熱情。梅雨的性格和她截然相反,這或許就是梅雨喜歡她的原因。這時中心校的校長進來了,他喊了幾句讓老師們停止說話,教室靜下來了。中心校長快六十歲了,灰白的頭發,他很認真地開始講話。開完會后,梅雨和趙冬菊最后走出教室,他們出了中心校,來到一條小路上,小路一邊是一條水渠,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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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也做了民辦教師。”梅雨說。
“做老師不好嗎,和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在一起,是一種快樂。”趙冬菊高興地說。
他們沿小路走著、說著,兩邊是綠油油的麥田,春風吹起來,讓人愜意、舒暢。梅雨想起他高中時做的一個夢,他和趙冬菊在一起走著,他似乎聞到了趙冬菊身上的汗味。幾年了,這個夢還歷歷在目。現在這個夢境成了現實。他們走了很遠,就要走到小路的盡頭,而到了小路的盡頭,他們就要分手了,最后,梅雨終于鼓起勇氣,有些膽怯地說:“明天,我能請你去看電影嗎?”
“真的嗎?你請我去看電影?”趙冬菊高興起來。
“是的,”梅雨說:“這句話幾年來我一直想跟你說,只是沒有機會。”
趙冬菊閃著大眼睛,既驚喜又羞澀。“想說什么你就說吧,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天空飄著白云,映襯著綠油油的大地,小路蜿蜒,流水潺潺……梅雨似乎進入了夢境,是的,人生似夢,夢似人生……
第二天,梅雨和趙冬菊看完電影,來到梅河沙灘。梅河附近就這一處沙灘,沙灘上就他們兩個人。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柳樹婆娑的影子,河面水波漣漪,微風輕吹來,讓人陶醉。趙冬菊看著天空的白云,伸出兩手轉動著說:“我是一片云。”她顯然看了很多瓊瑤小說,向往著書中的愛情。她停住身,來到梅雨身邊,說:“你敢親我嗎?”梅雨說:“前方有人看著呢。”“我不管,你一定要親我。”兩人就在沙灘上熱烈地擁抱在一起。隨后,他們沿著梅河岸邊的小路,盡情的漫游。
“聽說了嗎?民辦老師可以考中專了。”趙冬菊靜下來了,說。“真的嗎?”梅雨很驚喜。趙冬菊說:“當然是真的,這件事我怎么會騙你。”“太好了,”梅雨說:“咱倆好好復習,爭取一塊考上。”趙冬菊說:“你還差不多,你學習好,那次高考預選考試,咱們校有十個名額,你考了第三名。哎,有件事我想不通,你學習那么好,為什么不去復習再考?”
梅雨嘆了口氣,望向梅河的遠處,什么也沒說。趙冬菊說:“既然你不想說就算了。但現在我勸你一定好好復習,爭取考上中專。”
“那你也要爭取。”梅雨看著趙冬菊說。“當然,我一定加倍努力,你能考上,我就能考上。咱們倆今天拉勾為證。”隨即趙冬菊伸出右手食指彎曲著,梅雨也用右手食指鉤住她的食指。
“好,太好了。”趙冬菊拍著雙手,“梅河為證,我們一定都能考上。”
“好,我們一起考上。”
梅雨撿起一塊薄的石片,在梅河水面上拋了出去,打出一連串的水花。
“太好了,你還有這本事。”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程,就告辭各自回家了。
梅花村小學有四個班,每隔三年就有一年不招生,由于上一年沒有招生,這次一下招了八十多名學生。
梅雨嫌別的老師教的學生基礎打得不好,所以這次他要求教一年級,但他沒有想到一下招了這么多學生,教室里根本坐不下,有的學生就坐在教室門口。梅雨沒有辦法。雖然趙宇鄭被封了校長,但是老書記退休了,趙宇鄭根本沒有履行校長的職責,他什么也不管。仍就早上十點才到學校。梅雨只好去找新書記,新書記也一樣不重視教育,對這事推三推四的。
梅雨想,既然這事沒人管,那就減學生,按年齡減去了四十個學生。這事有的家長極不滿意,個別家長到梅雨家里鬧事。梅雨沒有辦法,只好和家長解釋。
最后村委會出面,把減去的學生召回來,分成兩個班,又要求中心校派一個老師,這個問題才總算解決了。
一天,梅雨正在辦公室里批改作業,趙冬菊突然進來了,梅雨見是她,說:“你怎么來了?”“怎么,不歡迎呀,要不是你們村要求派老師,我也不會到這里來。”
“把你調到我們村了,太好了,請坐請坐。”
“不過我剛開始教書,不知道能不能教好。”趙冬菊不無擔心地說。
“能教好,你一定能教好。”
“不過,咱們說好,你可要幫我”
“這個好說,正好我把學生分成了兩個班,我分的,你來挑,這樣才顯得公平。”
“我怎么挑呀?不如投硬幣,要是帶字的呢,我就教甲班,要是不帶字,我就教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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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樣最好。”梅雨高興地說。
結果趙冬菊投了個不帶字的。趙冬菊說:“那我只好教乙班了,不過,說好了的,你可得幫我。
漸漸過去了一個多月,趙冬菊有些愁緒,對梅雨說:“我感到有些壓力,有幾個學生老是不好好學習,班上的成績也不好。”梅雨笑說:“這個好辦,你把你班里最差的七、八個學生,調到甲班,我找七、八個成績較好的學生調到你的班里,這樣乙班的成績就能上去。”趙冬菊笑說:“這樣敢情好,只是辛苦了你。”“沒有什么,你班里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的脾性我都了解,我有辦法治好他們。”
結果,期終考試,趙冬菊的乙班考了全學區第一名,梅雨的甲班考了全學區第二名。趙冬菊和梅雨都很高興。
陳荷花聽村里的人講了梅雨和趙冬菊的事,很是傷心,一天傍晚,她來到梅雨的新宅子,梅雨正一個人坐在窗前看書,聽到有人來了,抬頭看時,卻是荷花。
“來,荷花,快坐下。”
荷花坐下,說:“你和趙冬菊的事我都知道了,首先祝賀你們,不過你可能也覺察到了,我很喜歡你,我想這樣,咱倆拜成兄妹,也不枉了我對你的一片情誼。”
“荷花,我知道你的心,我會一輩子記住你的,拜成兄妹,這樣最好。”
“真的,你同意了?”
于是,點了三炷香,兩人磕頭。梅雨說:“我會一輩子把荷花當成親妹妹,如果我有對不住荷花的地方,讓我不得好死。”荷花急忙用手堵住梅雨的嘴。“誰讓你發這么重的誓?”荷花又磕頭,說:“我會一輩子把梅雨當成親哥哥,一輩子真心對待他。
兩人結盟完畢,荷花站起身,說:“我先走了。”梅雨說:“等一下。”梅雨打開一只箱子,取出一副銀子手鐲,對荷花說:“這對手鐲送給你,算是哥哥的一片心意。”荷花收下手鐲,裝進衣兜里,然后告辭走了。
雖是如此,荷花還是一個星期沒有上班,她在家里整整哭了一個星期。
星期天休假,梅雨一個人坐在新宅子里,翻翻幾本舊書,也沒有新意,感到百無聊賴。這時冬菊進來了。她一進來很興奮的樣子,說:“我爸爸讓我到房產局頂替他上班了,本來讓我大哥去,可大哥、二哥都搶著要去,爭論不休,最后我爸爸生了氣讓這哥倆誰也不去,讓我去。”梅雨聽到以后不禁一愣,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冬菊又說了很多話,而梅雨仿佛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冬菊要告辭的時候,他才緩過神來,說:“那我要祝賀你了。”冬菊說:“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好了,我走了。”到了晚上,梅雨怎么也誰不著覺,迷迷糊糊睡著以后,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冬菊飛走了,無論他怎么哭喊,冬菊還是義無反顧地飛走了。他竟然哭醒了。
第二天,他把這個夢講給冬菊聽。冬菊說:“夢都是反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過了一個多月,梅雨又聽到荷花要定親的消息,這更令他五味雜陳,想到,該來的都來了。
冬菊辭職以后,梅雨到房產局找過她幾次,冬菊很熱情,向他講了很多事情。有一天冬菊來到梅雨的新宅子,她說了很多事情,最后說:“你可一定要考上中專,否則,她的爸媽是不會同意咱倆的事的。”梅雨答應著,從此更加刻苦的復習。
看看將近年底,梅花村出臺了新政策,凡公辦教師來梅花村小學任教,都給一位宅基地。梅花村本來距離市里僅五里地,這幾年城市發展,已經快融入城市了。一位宅基地,少說也值五、六萬。一時間,公辦老師都爭著來梅花村小學,一下來了這么多公辦教師,教師就用不了了。梅花村書記便和中心校校長商議,要裁減民辦老師,最后定下了裁減趙宇鄭和梅雨。中心校校長宣布以后,梅雨很生氣,當即離開了學校。趙宇鄭不予承認,仍在學校教書。
梅雨一個人坐在新宅子里,感到苦悶,冬菊來了,顯然是聽到了消息,她說:“她的媽媽不同意他們倆,自己也沒有辦法,問他怎么辦?”他搖搖頭:“一切隨緣吧。”看他頹唐的樣子,冬菊說:“你是我的初戀,我的一顆心都給了你,你可一定要想想辦法,到底該怎么辦?你有什么想法?”梅雨說:“現在沒事做了,我想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讀讀書,特別是歷史方面的書籍。”
冬菊哭了,說:“讓我怎么說你,你總要有點事做,你總不能一直在家里讀書吧?”
梅雨無奈地說:“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就做個農民吧,種地、養花、讀書。”
他們一直談到很晚,冬菊才哭著走了。
后來,梅雨聽說冬菊嫁給了市長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