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雄拉動一根從石墻垂下來的草藤,很快石墻后探出一個頭來,招呼道:“盧爺與相爺過來了。”
從石墻那頭遞了一座梯子過來,供王番他們翻過去。
穿堂入室,就會發現走進的是一座緊挨著破崗瀆內河的宅院。
姜平、鄭屠等人都在臨河花廊下,有數人守在河畔,一支長竹竿挑出去,細看竹竿系有一張漁網垂入河中,粗看像是在捕漁。
在下游方向還有一艘畫舫停泊在河中,齊王府的后大門就在這棟宅子的斜對面。
虜兵雖然沒有將建鄴城封死,但數千虜騎渡江進入南岸,與外界的正常聯系就被切斷。
每一個精銳斥候都是寶貴的財富,姜平他們此時輕易也不會直接派人出城。
借助破崗瀆內河從城南流入這個特點,在虜兵渡江南下之前,姜平就安排人專門守在破崗瀆上游,但有什么需要聯絡的消息,就用密文寫下封入竹筒之中逐流入城,他們在城中用漁網打撈。
這種辦法自然會有遺漏,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比直接派人進出建鄴聯絡要稍稍靠譜一些。
“使君來建鄴了!”看到王番走過來,鄭屠有些迫不及待的興奮說道。
“啊?”王番看到今天城外虜兵的變動,能想到定是京襄有所動作,但怎么也沒有想到徐懷已經到建鄴了。
使君昨日清晨就到建鄴,率五百親衛在草汊河以西、躍龍軍寨附近登岸,”
姜平拿出一封秘信遞給王番,說道,
“昨天使君一早就在草汊河以西登岸,還親率侍衛殲滅五百找上去尋釁的敵卒,令當涂、溧水二縣境內民心大振。目前使君已經與牛首山南北的諸軍寨取得聯系,甚至昨天入夜就從諸軍寨征募近兩千民壯。現在一部分人馬守躍龍軍寨,一部分人馬隨使君進入牛首山。使君此來的意圖,一方面是招募、組織義軍,牽制住虜兵,不使其有機會組織進攻建鄴城,一方面方便援師能更快趕來建鄴。照目前的形勢估算,快的話僅需十天,最遲也不會超過一個月,五千選鋒軍精銳就會先抵達建鄴,使君在信里請相爺莫用再憂建鄴淪陷之事……”
“徐懷行事總是出人意料,這次也沒有令人意外啊!要不是如此,他不會有如此成就!”
看到王番、王孔他們愣怔了半天都忘了言語,盧雄笑盈盈說道,他卻是沒有感到半點意外。
王番、王孔心里波瀾涌動、感慨萬千。
王番早年與徐懷不合,說到底還是徐懷的行事風格太桀驁不遜,太雪泥鴻爪了,而當年王番也野心勃勃,想在仕途中有一番作為,矛盾就顯得不可調和。
雖說事隔多年,王番已如愿身居宰執之列,但詭譎而壯闊的天下大勢面前,他也早就認清楚,他跟朝中絕大多數將臣一
樣,并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甚至連對抗大勢的氣魄都欠缺,心態也就平和下來。
王孔心情也是復雜,當年在嵐州時,徐懷可是有過千方百計要拉攏他,但他總究嫌徐懷太桀驁不遜,非安分之人,最終選擇追隨王番。
事實也證明他的判斷沒錯。
時過境遷,沈鎮惡戰死,燕小乙在京襄已經都指揮使、都虞侯級數的人物,說不得將來還能封侯,而他卻始終是王宅之中的家將。
“相爺現在可以去找劉衍相公、錢郎君商議對策,”鄭屠振奮的叫道,“只要城里知道使君已至建鄴,宿衛禁軍必然士氣大振,說不得還有機會出城狠狠收拾一番渡江虜兵!”
“……”王番手里捏著密信,沉吟許久,毅然說道,“此事斷不可泄漏半點出去!”
“為什么,”鄭屠疑惑的問道,“使君傳信過來,多半是要我們與劉衍相公聯絡的……”
“徐懷在信里可有說一定要找劉衍、錢擇瑞聯絡?”王番問道。
“這個倒沒有。”鄭屠說道。
“既然徐懷在信里沒有明示,那這事就全聽我的,”王番說道,將密信遞給姜平,說道,“毀掉!”
雖說沒有能力力挽狂瀾,雖說沒有能力去對抗大勢,但說要人心之揣摩,王番卻還有些心得。
此時叫宮里那位知道徐懷已至建鄴,再叫宮里那位看到徐懷趕到建鄴對宿衛禁軍的士氣變化影響是何等之大,說不定會聽劉衍、錢
擇瑞等人勸諫,決定派遣宿衛禁軍出城作戰。
宿衛禁軍這時候出城作戰,但凡有所斬獲,對趙氏宗室低迷的聲望多多少少會有所挽回,甚至挽回的程度還不低——
最好的結果,還是城里再折騰一些天,折騰到宿衛禁軍毫無建樹,折騰至不僅滿城百姓,連宿衛禁軍上下將卒自身都失望透頂,折騰到最好渡江虜兵是完全被徐懷聚攏起來的義軍驅逐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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