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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岳海樓對“泥足深陷”這個詞有了更深的感受,只是這個感受異常的苦澀。
他最初決意固守焦陂待援,是認定京襄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臘月,沒有能力解決陸路后勤運輸的難題,至少需要一到一個半月,才能對其焦陂泉河營區完成半包圍的部署。
看到京襄短短三五天就在涌金河與焦陂南側之間鋪設兩條枕木軌道,岳海樓當時就意識到他的判斷出了巨大偏差。
不過,經過加強之后的靖勝軍第二鎮、第三鎮,總計四萬兵馬,此時已經進入到泉河以西結車營,只有泉河以北的獐子溝及附近地區,還給京西漢軍留下很小的突圍口子。
以選鋒軍為主的前鋒兵馬,此時不僅僅已經攻入汝陰內城,全殲孫彥舟、胡蕩舟殘部,控制汝陰全城,還以楊霽、陳滿、柳湖亭、郭云昆、唐淵、虞謨等人為首組建八千人規模的汝陰起義軍,利用汝陰所繳獲的糧秣、物資,于汝陰城以西扎營,兵鋒直指有一萬兩千京西漢軍及赤扈騎兵所駐守的獐子溝。
這時候岳海樓還想從焦陂泉河率部西逃,則變得倍加困難,除了赤扈騎兵機動性絕強外,以步卒為主的六七萬京西漢軍及汴潞等地增援過來的兵馬,怎么突圍?
這部分人馬,最終想要有一兩萬殘兵逃入宛丘城,都變得極其困難,甚至可以說是奢想。
僅僅過了三五天,就錯過最佳的突
圍時機,岳海樓可謂是泥足深陷。
不過,他眼睜睜看著京襄軍在焦陂以南、西南修筑一座座營壘,對其焦陂泉河大營,形成逾四十里遮蔽范圍的連營,他心里還抱有最后的期待。
在快速筑造連營之后,司空府并沒有急于對焦陂泉河之敵展開強攻,甚至都沒有急于將攻城器械以及石彈、泥丸彈等物資運抵焦陂前線。
除了清理積雪,將一車車碎石、煤渣經涌金河北運,在焦陂與淮川之間鋪設新的驛道外,司空府將圍敵阻援的重點放到東翼。
在鹿溝、潁水以東,在臨近淮水的地域,先是楊祁業率驍勝軍、宣武軍前鋒主力快速扎下營寨,同步在淮水北岸建立灘頭陣地及棧道碼頭,在鹿東大營與棧道碼頭之間,也鋪設近二十里的枕木軌道,保證人馬與物資的運輸,同時一步步加強鹿東大營。
雖說司空府在鹿東大營與汝陰之間還足足有上百里的空當,東線兵力部署上也較為有限,進占汝陰的前鋒與鹿東大營總計只有五萬兵馬,平燕宗王府可以組織更多的援兵,從這么大的缺口處,源源不斷的西進鹿溝、潁上,與孟和所部會合。
不過,平燕宗王府援兵西進的速度,無疑會受到極大的壓制,甚至在形勢未明之前,只敢將援兵先往亳州境內的蒙城等縣集結,不敢倉促間直接往潁水沿岸撲來。
在此之前,程嘯、蘇蕈則已經率一萬兵馬,
進駐鹿溝以西的饒莊寨扎下大營,后續司空府又從諸路州府兵馬征調萬余兵馬,加強饒莊一帶的防御。
此舉除了加強對汝陰的策應外,更主要的還是限制潁上鹿溝之敵西進。
潁上位于潁水河口的右岸,鹿溝位于潁水河口的左岸。
淮川被圍之后,平燕宗王府大將孟和就率四萬步騎增援過來,入駐潁上鹿溝,控扼住潁水河口。
通常說來,他們應該足以封鎖住京襄水師進入潁水的通道。
然而,事事沒有絕對。
涌金河連接汝水、潁水下游,涌金河入潁水的河口,位于饒莊與汝陰之間,只是作為半人工河道的涌金河,原本河道就頗為淺窄,這些年又沒人治理疏浚,淤積得更加厲害。
司空府短時間內想要對長近兩百里的涌金河進行疏浚拓寬也不現實,所耗用的人力、物力太大了。
不過,潁水下游水道曲折蜿蜒,淮河中游水道同樣曲折蜿蜒,繞開潁上、鹿溝控制的河口區域,饒莊寨往南與淮水北濱的龍灣寨僅有二十三四里的距離。
甚至在龍灣寨北面,還有一條叫十里浦的天然河道,往北從饒莊寨西側匯入潁水。
紹隆八年的年節剛過,鄧珪就暫停從蘆涇集大營出兵牽制亳州及下蔡敵軍,而是將有限的兵馬收縮回初步完成城池化建設的蘆涇集大營,他本人親率宣武軍第一、第二鎮,于龍灣寨登岸淮水北岸,與饒莊寨駐軍共同從西側遏
制、封堵潁上鹿溝敵軍西進。
與此同時,司空府調動兩萬輜兵,于龍灣與饒莊之間,在原十里浦河的基礎上開鑿新的河道,以圖徹底打開淮水與潁水的聯絡,方便京襄水師的中大型鐵甲鐵船能繞開平燕宗王府敵軍控扼的潁水河口進入潁水。
雖說寒冬臘月,潁州境內冰天雪地,但潁州冬季的凍土深度也就一尺半左右,因此只要人力、物力的供給充足,冬季在河淮地區開鑿河道并非多困難、多么難以想象的一件事。
隨著龍灣、饒莊之間修建多座封鎖營寨,同時大規模的鐵線繩投入使用,在營寨與營寨之間快速建立阻止小股虜騎滲透襲擾、長逾二十里的多重封鎖帶,就近征調、組織更多的青壯男女,加快龍饒河的開挖。
在此之前,岳海樓以為固守焦陂泉河待援,同時只要孟和能守住潁上鹿溝不失,控扼住潁水河口,等到年后潁水解凍,就算集結過來的援兵還不足以令京襄軍撤軍,他們也可以從容借助潁水西撤;甚至還可以趁京襄水師沒有辦法進入潁水,先組織兵馬奪回孤懸潁水左岸(北岸)的汝陰,能進一步令潁州局勢轉危為安。
然而得知司空府集結四萬兵馬封鎖住潁上鹿溝之敵西進的通道后,前后征調七八萬輜兵及民壯,于饒莊、龍灣之間開挖新的河道,直接打碎掉岳海樓的這層幻想與期待。
這也是岳海樓突圍的
最后期待。
二月上旬,潁水開始解凍,在原十里浦河基礎上開挖、長逾二十五里的龍饒河,僅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正式竣工完成。
在龍饒河口的攔水大壩后——時間緊迫,壓根沒有時間在攔水大壩上建船閘,淮河水像奔騰的馬群涌入河道,一天時間就將龍饒河注滿。
次日一早,早就集結于龍灣寨水營的京襄水師兩百余艘大小戰船,以二十艘鐵甲戰船為核心,經龍饒河北上。
潁水剛剛解凍,河道里還有大量的浮冰,但為防止京西水軍提前從宛丘等地出發西進,搶先控制汝陰以西的河道,接應岳海樓所部從焦陂渡潁北逃,京襄水師也是乘浮冰未去,提前從新開挖的龍饒河北上進入潁水,然后沿潁水西進,與駐守汝陰的選鋒軍主力會合。
潁水流域還是小的,幾乎沒有形成凌汛的可能,初春的河水流速也極緩,浮冰的危害有限,而京襄目前所造中大型戰船,除了廣泛采用龍骨結構,船肋之間的隔板也采用大量的精鐵構件進行加強,整艘船也采用水密艙結構,強度與穩定性要遠遠強過傳統的舟船。
而當世甚至還僅有極少量的舟船,才開始采用大料作為龍骨加強船體結構。
京襄水師戰船提前趕到汝陰,距離獐子溝浮渡僅二十里水道,京西三四千水軍,兩三百艘大小戰船,哪里還敢貿然東進,接援岳海樓渡潁北逃?
二月十五日
,京襄水師沿潁水而上,強襲獐子溝浮渡,縱火燒毀獐子溝浮橋,切斷焦陂之敵與獐子溝北岸摩黎忽、仲長卿殘部的聯絡,意味著對焦陂泉河之敵徹底完成合圍。
而在此之前,在龍饒河注水的同一天,平燕宗王府大將孟和不敢再硬著頭皮去守潁上鹿溝,而是趁著汝陰與鹿溝之間還有上百里的空當,趁著南朝在潁水左岸(北岸)的兵馬還不足七萬,率部往隸屬亳州的蒙城縣逃去。
由于平燕宗王府在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在亳州蒙城縣等地已經新集結七萬步騎,王舉以及楊祁業在汝陰、鹿東大營的兵馬沒敢輕舉妄動,只是在孟和所部撤出后,去接管為虜兵縱火燒毀的潁上、鹿溝兩城。
潁上、鹿溝兩城原有上萬當地的平民,但在孟和率部撤出之前,不分男女老少,盡遭屠殺。軍情司潛伏于平民之中的十數密諜,也沒能逃過劫難。
畏懼京襄主力暫時放過焦陂泉河不打,而是借龍饒河潁水河道北上,剛剛趕到陳州坐鎮的鎮南王兀魯烈被迫做出斷臂求生、放棄焦陂兵馬的決定,下令摩黎忽、仲長卿率領一萬兩千余殘部放棄獐子溝營寨,往西北撤入泰和縣,與新集結于泰和的三萬步騎會合。
此時進入潁州及附近地區的援兵,隸屬于鎮南宗王府的,要遠遠少于平燕宗王府。
這并非鎮南王兀魯烈心存懈怠,實是鎮南宗王府所轄
,南線兵馬要么被京襄在汝州、蔡州的精銳所牽制,無法脫身,要么在入冬之前,就是已經南下。
新的援兵主要從河東的蒲州、澤州、潞州、太原等地增調,要么從隸屬于靜憚宗王府的關陜地區借調。
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行軍以及糧秣補給的籌措都非易事。
能在一個月內往泰和集結三萬步騎,還是兀魯烈接到信報之后,親自督促各地發動增援的結果。
更大規模的援兵都還在路上,但短時間內對焦陂之圍,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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