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海每天只有正午過后濃霧才會散開一段時間。
云長淵看著濃霧開始合攏,之前被劈開的那條海上通道漸漸變窄,便知道他們不能繼續往前得返回了。
返回途中兩人一直小心翼翼,先前遇到的那只九階海獸并沒有出現,他們返回岸邊后不久虛海上的濃霧就完全合攏,那霧氣似乎比前一天更濃,顏色也更深了一些,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厚重的烏云蓋在了海面上,讓人覺得不久之后將會有一場狂風暴雨,掀起的海浪會吞沒整片蒼穹。
云長淵在海邊站了一會兒才返回千機閣休息,到了傍晚的時候,儲天機帶來了一張地圖。
地圖上有五座小島,其中有兩座島上做了紅色標注。
“目前虛海深處已知的島嶼就是這五座,我們去了這兩個……”儲天機指著其中兩座島嶼,“虛海上島嶼所在的位置不變,但海島卻在移動。”儲天機說完之后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將地圖上兩個島嶼交換了一下位置,“今天這里或許是巖石島,明天這里就變成了密林島。”
儲天機見云長淵聽得認真,笑了一下繼續道:“聽海樓曾經有個失傳了的七星劍陣,我懷疑這虛海上的海島有七座,就是按照七星劍陣排列的。”
“你的意思是目前可能還有兩座島嶼沒有被人發現?”云長淵問道,“連那些元嬰期的老怪物也沒發現?”
儲天機不禁莞爾,“說得你自己好像不是元嬰期似的。”他在地圖上點了兩個位置,“如果是七星劍陣的話,剩下的兩個島嶼應該在這兩個位置。我們明天不要在其他地方停留太久,直接往這兩個方向過去。”
“好!”
兩人商定次日正午再次前往虛海探路,等到了第二天。云長淵發現等在千機閣外面的不只儲天機一個人。
他身后還跟著個元嬰期中期的女修,那女修皮膚白皙,鵝蛋臉櫻桃唇,眼睛又大又圓,穿著一身海棠粉的齊胸襦裙,看起來甜美可人。而且她臉頰上還有點兒肉呼呼的,一幅稚氣未脫的模樣。她眉心間有一點兒紅印,云長淵開始的時候以為那是花鈿,等離得近了才注意到她眉心的花紋是一柄血色小劍,那分明不是裝飾物,但她一時也無法看穿那東西到底是什么,難道是藏在身體內的法寶?
儲天機見云長淵出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并把身側的女修介紹給她認識。“這位是冷云姍。擅長陣法,有她一路的話,我們想找到另外兩座島嶼會輕松許多。”
兩人行變成了三人行,云長淵目前的修為偽裝在金丹期大圓滿,那元嬰中期的冷云姍對她頗有些輕視,只不過她對三人一起行動也并沒有什么異議,似乎不太介意云長淵這個拖油瓶。
進入虛海之后還算順利,擊殺了兩只不長眼的海獸之后。云長淵和儲天機在冷云姍的帶領下路過了已知的五座島嶼,然而他們猜測的七星劍陣并不存在。根本沒有另外兩座海島的蹤影,或許有,只是他們找不到。
三人各自踩著自己的飛行法器在虛海上空穿梭,秘境探尋沒有絲毫進展。就在時間差不多了,他們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云長淵愕然發現來時的路消失了。
他們處在一片霧蒙蒙的幻境之中。神識延伸出去,周圍一片混沌,就連站在身邊的人都無法用神識看見,反而是眼睛還能觀察到一段短短的距離,云長淵看到一條黑影從眼前閃過。她心頭一凜正要示警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后更是傳來一股異香,讓她渾身發軟。
“我們手牽著手,不要分開。”儲天機怕三人走散,提議道。
他話音落下,那冷云姍已經順勢抓住了他的左手,而右手邊的云長淵卻是沒有什么動靜,就在他伸手去抓時,卻發現一把抓了個空。
云長淵又不見了!
云長淵后脖子上傳來一陣鈍痛,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來之時看到眼前情景,云長淵一臉駭然。
她被人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身上的靈氣仿佛在經脈之中凍結了一下,一絲一毫都無法調動,而那繩索是個高階法寶,沒有靈氣支撐的云長淵很難用蠻力把繩索掙開。她艱難地扭頭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里應該是個洞穴,洞穴里點了兩支蠟燭,光線十分昏暗。
她鼻尖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那香氣實在是太粘稠了,氣味并不好聞,隱隱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身體也燥熱了幾分。
神識仍舊無法施展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困在了哪里,困住她的到底是誰?對方怎么這么強,能夠讓她毫無反抗地被擄走?儲千機和冷云姍現在如何了?
她運轉心法想要調動靈氣,然而嘗試幾次之后便發現毫無用處,經脈反而因此受損,疼得她滿頭大汗。無法使用靈氣,法術無法施展,法寶一件都用不出來,就只能拼一把力氣,她最近星辰拳法練得不錯,這會兒鼓著勁兒掙扎,希望能夠把那繩索給繃斷。
就在她努力嘗試之時,外界傳來細微響動。
一件東西嘭的一聲從遠處丟了過來,等到那物體落地,云長淵才發現落在地上的竟是個女人。
那女人渾身,兩腿間血流不止,身上遍布鞭痕,看起來極為可怖。
她落地之后哼了一聲便再無聲息,因為神識無法用,云長淵僅憑肉眼看不知她到底是死是活,但哪怕她還活著,也是離死不遠了。
“喲,你也醒了。”一個陰沉的男聲道。
“我本來就是想在濃霧里隨便抓個女修的,沒想到把你綁來了,你說這該怎么辦呢?男人邁步走來,他步子緩慢,一步一步落下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卻仿佛有一股重壓踩在了云長淵心頭。讓她的心跳也變得跟他的步伐相同了。
沒有了靈氣支撐,云長淵的易容效果也消失了,這會兒她露出了本來的面目,自然被人認了出來。
“可是綁都綁了,現在退回去的話你那師父也饒不了我,既然這樣……”男子彎下腰將云長淵給拎了起來。他卡著她的脖子把她按在了石壁上,“真是麻煩!既然這樣,只能先好好享受一番,再把你丟進虛海的海獸堆里,希望能迷惑你師父幾天,讓我有機會藏起來。”
“是你。”
云長淵認出了面前的男人。她雖然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但也知道面前這人到底是誰。
他是魔修尹河。
千年之前魔道出了名的淫邪修士,專門采陰補陽,禍害的女修怕是成千上萬。他靠著歹毒的采陰補陽功法修煉到了元嬰后期。不管正道魔道,只要是女修,他都不會放過!此人千年前被天下修士圍剿,最終銷聲匿跡,世人皆以為他已經死了,卻沒想到,他會在虛海現身。
“你認識我?”尹河呵呵笑了起來,“我名震天下之時。你還是小布點呢。”他伸手掐住云長淵的臉頰,“不過你也是兇名在外。襯我。”
“我如今是元嬰期九層,你的修為比我差不了多少,若是采補了你,沒準我就不怕你那師父了呢……”他興奮地搓了搓手,隨后把頭湊到云長淵脖頸處深深地吸了口氣,蒼白的臉上更是出現了一片潮紅。他忽然伸手握住云長淵的脈門。片刻之后又直接摸出一柄小刀割破她的手指,放倒口中吮吸了兩口血后,尹離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
他根本沒有想到這次的買賣這么劃算,這云長淵竟然是純陰靈體,他采補的女修成千上萬。卻是第一次遇到這等體質,簡直是極品爐鼎。想到這里,他欣喜若狂地朝云長淵撲了過去,云長淵此時被濃烈的香氣熏得頭暈腦脹,只是看到那張臉靠近的時候,她仍舊強打起精神,直接用頭重重地撞了過去。
“找死!”尹河一巴掌打了過來,卻在大掌碰到云長淵的前一刻收了回去,他輕撫她的臉頰,“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直到把你榨干為止。”
說完之后,尹河眼珠一轉,隨后道:“不過我們得先換個地方!”
他把云長淵打橫抱起,正要離開之時,尹河眉頭一凜,他空出一只手連續不斷地打出數道紅線,緊接著紅線成網,將沖進洞穴的兩人攔截在外。
“放開她!”儲天機聲色俱厲地道。
“滾開!”尹河手一揮,那張紅色大網仿佛琴弦一般被撥動起來,有樂聲響起,讓本來就燥熱的云長淵覺得更加難受,她被尹河扛在肩上,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動,還發出了一些破碎的呻丨吟,那些聲音讓打斗中的人出手更加兇狠,幾乎招招見血。
旁邊的冷云姍也在尋找機會攻擊尹河,她神情有些奇怪,眼神幾次急切地瞟向尹河,似乎兩人之間有非比尋常的關系。
云長淵雖然難受,但她意識清醒,她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儲天機和尹河的打斗異常激烈,她能看到儲天機十分拼命,就像是在豁出性命救她一樣。
尹河以一敵二,又扛著她不撒手,打斗的時候難免會束手束腳,只是儲天機也不敢攻擊到她,所以尹河看明白之后索性拿了云長淵當擋箭牌把她甩來甩去,結果云長淵赫然看到,尹河的脖頸處也有一個劍痕,跟冷云姍眉心間一模一樣的劍痕。
她身上燒得難受,腦子卻格外的清醒。
如果說冷云姍和尹河是一伙的,那儲天機跟他們又是什么關系?
儲天機作為天機閣的閣主,對天底下的大小事都了如指掌,他會不知道尹河和冷云姍的關系,隨便找個陣法高手來破解七星劍陣?
不可能!
她果然是太蠢了一些。
因為褚天機出手相助,又多次示好,每次都主動引開危險,她就對他放松了警惕。她覺得兩人在秘境未出現前沒有利害關系,合作一下也無所謂,加之認為儲天機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會沒腦子的來害她,所以在今天多出一個人的時候也沒有反對,結果就中了計。
難怪她會那么輕松就被人擄走,想來是自己這邊的人都出了力,而她居然一直沒有察覺,還跟著他們自己走進了圈套。
云長淵從前很少動腦子。她信奉的是拳頭,實力征服一切。她是蒼穹界第一人云卿的徒弟,幾乎沒有人敢害她,而那些有過害她心思的人,都死在了她或者她師父手里。所以她自負,她目空一切。她很想說你們不要演戲了,然而這個時候,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的身體很難受。仿佛有無數的螞蟻在身上爬,然而她的神魂卻仿佛超脫了一切。難道是因為曾經險些隕落元神虛弱的緣故,才會使得她的元神出現這樣的異常?
儲天機修為比尹河低一些,他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但他沒有放棄,他被擊飛之后半跪在地,一手撐在劍上,“尹河,你同時得罪馭獸宗和千機閣。這個天下便不會再有你容身之所,哪怕你躲得再深。也會被挖出來!”他吐了一口血沫,惡狠狠地道。
“做都做了還能怎樣,大不了就是個死。”他陰測測地笑了起來,眼睛里閃出幽幽綠光。
也就在這時,尹河手中的紅色絲線發出嘭的一聲巨響,震得儲天機噗地嘔出一口血來。他臉上寫滿驚愕,隨后手中折扇飛出,重重地撞在了紅線之上!
“不要!”一直躲在一旁沒有怎么參戰的冷云姍慘叫一聲,飛身過去擋在了儲天機面前,她的身體被無數根紅色絲線洞穿。血流如注!儲天機渾身上下都沾滿了冷云姍的血跡,他手中長劍化作萬千道劍影,朝著尹河飛了過去,尹河心道不好,在這關鍵時刻,卻也是沒舍得拿云長淵去擋了!
他知道,戰斗真正開始了。
千機閣的儲天機雖然修為比他稍稍遜色一點兒,但他乃千機閣閣主,身上法寶眾多,真要拼起來,他也討不了好處。尹河想到這里暗罵了一聲晦氣,不過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把這極品爐鼎拱手讓出去。他一邊攻擊一邊道:“等我破了她的身子就把她讓給你,你看如何?”
儲天機臉色發青,“你找死!”
之前兩人的攻擊招招見血,而現在則是毀天滅地。云長淵被扔在了一旁,跟那個渾身的女修呆在一處,她神識越來越清明了,身體也越來越燥熱,仿佛有一股得不到紓解,快要將她的身體引爆了一樣。偏偏她意識一點兒沒有感覺,地上那扭動的人,仿佛不是她自己一樣。
她的元神在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在變強!
就仿佛這天地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被她吸收一樣!
是那些濃霧,那些濃霧涌入她的識海,讓她的識海不斷的擴大加深,讓她的元神飛快的發展壯大。云長淵覺得她的身體開始疼了,不是那種又酥又癢的難受,而是無法容納她的元神,就像是快要被元神撐破了一樣。
她的皮膚表面開始出現裂紋,鮮血不斷的沁出,染紅了她的衣衫。
她正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然而云卿師父卻不會來救她,因為她的魂燈這會兒肯定明亮又灼人,他根本察覺不到她有危險,反而會以為她突破進階修為更進一步了。
云長淵神魂的異常漸漸影響到了戰斗中的兩個人,她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那打斗之中的兩人,出口喝道:“滾!”
神魂威壓猶如海浪一樣碾壓過去,她本來修為并不如他們,元神自然也遠不及他們,自然沒辦法用神魂攻擊,然而現在,她的元神突然間變強,強大到儲天機和尹河都仿佛被冰冷的海水所吞沒,他們停下了戰斗,俱都驚駭地看著云長淵。
“你怎么了?”
看到云長淵滿身鮮血,儲天機緊張地道。
她張了張口,嘴角鮮血溢出,卻是吐不出一個字。
下一刻,神魂威壓不受控制地再次爆發,他們所在的島嶼頓時地動山搖,與此同時,虛海的整片海域,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海面上的濃霧消失了。
紫氣東來,萬丈霞光從天而降,無數海獸躍出深海,對著天空齊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嘶吼!
不知是誰大吼了一句,“仙人秘境出現啦!”那些回到了岸邊的修士見此異狀紛紛重新沖入深海,而那些隱藏在各個海島的強者,這會兒也紛紛露面。
而造成這一切的云長淵連同她所在的島嶼直接沉沒了,大量的海水涌進了山洞,儲天機本是想去抓云長淵,然而他根本沒辦法靠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整座海島一分為二,而云長淵那一端仿佛被一座結界給鎖住,鎖著她飛快地墜入深海。
一頭大得離奇的堪比大山的海龜快速地游了過來,它突然張開了大嘴,將那沉入海中的整片島嶼吞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