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日光炙熱,官路兩旁的大樹都變的有些無精打采,路上行人就更少。
寧云釗看著馬車里已經融化的冰桶,又看了看正在擦汗的寧大老爺。
“父親,天這么熱,你真不如在家里歇著。”他有些無奈的說道。
寧大老爺將扇子搖了搖,驅散幾分悶熱。
“我還是跟著來吧。”他說道,“要不然我不放心。”
“我這次一定會說明白的。”寧云釗笑道。
寧大老爺哼了聲。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方家那個老太婆。”他說道,帶著幾分凝重,“這老太婆為了逐利可是無情無義,當年連自己爹娘都能揮棒相向。”
寧云釗笑了笑。
“我想這種事總不會是一個人的錯。”他說道。
寧大老爺再次哼了聲。
“還沒成親呢,你就這么護著那老太婆。”他說道。
寧云釗哈哈笑了。
“我只是護著道理。”他說道,又炸了眨眼,“當然,我還不是圣人,道理也有親疏遠近。”
縱然夏日炎熱,馬車里悶熱,父子二人相談甚歡,陽城的城池很快就到了眼前。
寧大老爺透過竹簾向外看了眼,皺起眉頭。
“怎么這么多人?”他說道,“這大熱天的,今日也不是廟會的日子啊。”
寧云釗聞聲看去,果然見城門附近站了烏泱泱的很多人,一面說笑著一面向這邊張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馬車越來越近,城門前人群的說笑也漸漸的傳入耳內。
“……我覺得不可信,那可是寧十公子…”
“那還是君小姐呢,怎么不可信,君小姐剛回來的第二天,寧十公子就上門來探望了。”
“這個沒看到..”
“何止探望,緊接著寧十公子還約君小姐在落梅軒喝酒呢,很多人都看到了。”
“這才過了兩天不到,寧十公子又來見君小姐了,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竟然…等的是他嗎?
寧大老爺和寧云釗對視一眼。
“送信又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寧大老爺問道。
寧云釗搖搖頭。
這次送信特意讓面生的小廝來,而小廝回來說方家也安安穩穩的接過的信,沒有引起上一次那般熱鬧。
“說起來為啥不信呢,主要是想起當初啊。”
“是啊,當初君小姐從撫寧來到陽城,嚷著有婚書要與寧十公子成親,簡直震瞎了咱們的眼,那時候可沒見寧十公子與君小姐這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不僅不見,寧十公子還避到了京城去。”
“當初寧家根本不承認這樁婚事,要不然君小姐這么鬧什么,還去北留上吊了,萬幸沒死成,要不然哪還有今日。”
“那當初君小姐無聲無名,他們寧家避之如毒蝎,現在君小姐名揚天下,寧公子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這話出口不僅讓車里的寧大老爺一怔,外邊熱鬧的民眾也瞬時安靜下來。
寧十公子從小到現在都是陽城人視若珍寶的驕傲,他的一言一行都沒有讓大家失望過,提到寧十公子,所用的都是世間最美好的詞匯。
從來沒有人想過不要臉這三個字會用來稱呼寧十公子。
聽到的人驚呆了,說話的人也嚇了一跳。
“但事實的確如此。”
一陣沉默之后,有人嘆息一聲。
“寧公子也未能從一而終實在是憾事,堅守本心這種事,看來真是圣人才能做到的,寧公子也不過是一俗人罷了。”
俗人。
公子無雙,神仙降世的寧公子,今時今日得到了一個這樣的評價。
就像一個白瓷,陡然裂開一條縫隙,露出胎泥。
這讓民眾們有些委屈又有些憤怒。
“這樣的人,哪里配得上君小姐。”有人忍不住喊道,“這樣前倨后恭的人,君小姐就不該理會。”
安靜的人群再次變的嘈雜,只不過相比先前的期盼,還多了幾分怒氣。
“不是說那都是假的嗎?十公子和君小姐是商議好的,原先的不喜回避都是做戲。”
“他們一直都是兩情相悅的,十公子更是沒有放棄。”
在這嘈雜中當然也有這樣的聲音,試圖挽回寧十公子的形象,但無奈聲小力單很快被淹沒。
馬車安安靜靜甚至有些小心謹慎的穿過人群,直到駛過城門,寧大老爺才一口氣吐出來,用手帕擦著滿是汗水的臉,一面揮舞著扇子。
“虧的是我跟你來了。”他說道,帶著滿滿的后怕和慶幸。
若不是他臨時起意來,寧云釗就不會陪他坐馬車,而是騎馬入城。
而且他為了不讓方老太太發現,換了普通的馬車和只有一個車夫小廝跟隨。
這適才才被那些人忽略沒有發現,要不然想想寧云釗騎馬入城的場面吧。
那場面充斥著嘲笑哄笑以及質問,簡直太可怕了。
“也沒什么啊。”寧云釗笑了笑,神情平靜,“也都是事實。”
寧大老爺呸了聲。
“什么事實,狗屁的事實。”他說道,又恨恨的搖著扇子,“我敢肯定,把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的是方家那老太婆,就是故意羞辱我們。”
寧云釗沉默一刻。
“讓父親蒙羞是我的不是。”他說道。
寧大老爺輕咳一聲。
“這怎么能怪你。”他說道,又將扇子揮了揮,“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什么前倨后恭,管他們呢,這是羨慕嫉妒恨,等君小姐到了咱們家,對咱們前倨后恭的就是他們,你雖然是圣人弟子,但是畢竟在這俗世間,可不能真過的不食人間煙火,你要是為了形象掉頭就走放棄君小姐,那才是中了方家人的詭計,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寧云釗哈哈笑了。
“父親,我始終從心而終,哪里在乎他人說什么。”他說道。
外邊的小廝掀起竹簾。
“老爺公子,順德樓到了。”他怯怯說道,“我們要不要過去?”
什么叫要不要過去?
寧大老爺皺眉要斥罵這小廝,卻從掀起的竹簾看到外邊。
德勝樓近在咫尺,但這咫尺之間卻有很多人站立著,就如同城門口一般。
怎么這里也…
“寧十公子要見君小姐包了順德樓。”
“真是大手筆啊。”
“真是情深意切一擲千金。”
原來如此,這方家真是不要臉,明明是年輕人私下見一面,竟然被她們嚷的滿城皆知。
寧大老爺心里罵道,這叫什么事。
而這邊的寧云釗已經笑著掀起簾子。
“車就停在這里吧,我走過去。”他說道。
寧大老爺伸手攔住他。
“慢著。”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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