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說罷,顧不上再與眾人一一道別,也來不及走正門,便翻墻奔著狼煙的方向跑去。
觀音廟中眾人站在院中,望著布滿陰云的空中升騰而起的兩道狼煙,都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房氏輕聲問,“馬恩公,您看那邊是?”
“是祁縣。”馬三叔心中也亂糟糟的,剛擺脫安自遠那幫殺神的喜悅,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此刻,安自遠四人因背對狼煙的方向,正全神貫注地與洪水搏斗,并未注意到背后的狼煙。
狼煙,是軍隊遇到敵襲時放出的警報,一道接一道的狼煙升起,向遠處傳遞敵情。陳家會采用狼煙通訊,定也是與軍中有些關聯。林如玉問道,“三叔,陳家有人在軍中效力?”
馬三叔點頭,“現在陳家主事的陳景成,就是當了十多年兵回來的。他帶回了一幫人,陳宏就是其中一個,就是因為這幫人,陳家在烏沙鎮才無人敢惹。這場面我這輩子第一次見……鐵定是出大事兒了……欸……”
果然人不可貌相。身軀胖碩,笑起來眼睛都瞇成一道縫的陳景成,身上哪有半點軍人的模樣?聽著三叔嘮叨,林如玉打起精神,盤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房氏也回了神,迅速作出安排,“陳家主既然能放出狼煙,說明局勢還有挽回的余地。咱們現在幫不上忙,只能等脫困后再想辦法報恩。現在最要緊的,是沈小恩公的病情。妾身已將東院房間收拾妥當,大福,你幫著馬恩公將沈小恩公扶過去養病。咱們人少了,同住一院更為妥當。”
喝藥又因安自遠去后放下戒備的沈戈,此刻正沉沉睡著。馬三叔進屋將他用被子裹好抱到東院,發現房氏母女騰出的竟是正房東里間,馬三叔連忙搖頭,“夫人住東里間,我們仨住廂房就成。”
說著,他就要往東廂房里走。房氏抬手攔住,“小恩公還病著。”
馬三叔把沈戈送入東里間,出來拱手給房氏行禮,正式介紹道,“在下大名馬慶林,祖籍申州羅山,在烏沙鎮安順鏢局任鏢頭。”
房氏抬手,深躬行大禮,“妾身宣州林房氏拜謝恩公,救命之恩,林家當銜草結環。”
“林夫人言重了,馬某也沒干啥,實在當不起您的大禮。”馬三叔退了一步,抬手虛扶,“您快起來,某真當不起。”
林如玉上前,扶住母親的胳膊,笑道,“如今咱們同處一片屋檐下,再以恩公、夫人、姑娘相稱就顯得太客套了。娘,女兒在烏沙鎮時,得馬三嬸解圍救命,后又以馬二妹的名頭,才登上了船……”
“大嫂!”不等林如玉說完,馬三叔已接過話茬改了口,喊完后他老臉忍不住紅了。因為論年紀,房氏明顯比他小了許多。
房氏也不是扭捏的性子,還禮尊了馬慶林一聲“三叔。”
按照宣州的風俗,女子嫁人有孩子后,會隨著自己的孩子稱呼他人。
既認了親,再說話就方便多了。房氏言道,“三叔和生子守了戈兒一夜,定已疲乏,你們去西里間歇著,讓大福照看戈兒就好。”
他們已占了東里間,哪還能把西里間也占了。馬三叔連忙道,“小弟昨晚睡了半宿,這會兒正精神的。我去把西院的床扛兩張過來,等有人摸上來避難,咱就不好動手了。”
正是這個理兒。
留下生子守著沈戈,余下眾人去西院搬東西。除了兩張床外,他們還拿了被褥、小凳、吃飯用的碗筷等雜物。小阿衡最是勤快,一趟趟地把西院小廚房里的小木墩都搬了過來,整齊擺在東院廚房內。然后抬頭向著姐姐笑,林如玉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以示鼓勵。
將床擺好后,馬三叔想下山將沈戈的包袱取回來。林如玉主動提出跟著一塊去,沿途采些能用的草藥回來。
來到山下,瞧見洪水的流速只比昨日緩了些,但幾里外的郝連寨已是一片汪洋,水中漂浮的尸體、雜物令人觸目驚心。便是能游過去再順利把包裹取回來,被洪水浸泡一日一夜的東西,林如玉也不敢給沈戈用了。
“三叔……”
“二妹……”
兩人同時開口,林如玉抬手,“三叔您先講。”
馬三叔凝重道,“廟里柴米油鹽都不多了,旁的都好辦,咱得想辦法弄些鹽回來。”
林如玉點頭,“您知道這附近哪里有鹽么?”
馬三叔指著郝連寨的方向,“郝連寨東北方有一口鹽井,只是不知道現在什么情形。”
就是有鹽井,在洪水平復下來之前他也過不去,馬三叔忍不住嘆了口氣,“走一步說一步吧,還是先找草藥,把戈兒的燒退下來要緊。”
林如玉道出自己跟來的真正意圖,“咱們去安自遠他們發生打斗的地方看看,許能找到刀傷藥。”
“就算他們有藥,也早被安自遠的隨從摸走了。”馬三叔嘴里這么說,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帶著林如玉來到藏船的地方,“你在外邊等著,三叔進去翻。”
馬三叔尋著血跡進入樹林,林如玉也深吸一口氣,勇敢跟了進去。陳宏只說人被安自遠殺的,但沒來得及細講。林如玉必須要摸清楚安自遠的手段,才好做防備。
進入樹林找到被扔在石縫里的三俱尸體,馬三叔叨咕了幾句,彎腰抬手就要把尸體拉出來翻找。
“三叔,”跟上來的林如玉出聲提醒,“小心有毒。”
兩個殺手身上和面部七竅流出的血色,與安居春鮮紅的腹部不同,一看便是中毒了。
“你進來做什么,萬一嚇病了可咋辦……”馬三叔讓林如玉退后,才小心翼翼將三俱慘不忍睹的尸體拽了出來。發現三俱尸體身上果然啥都沒有,馬三叔暗里把安自遠翻過來調過去罵了幾遍,才對林如玉道,“這仨人的兵器可能被就扔在這附近,咱仔細找找……”
旁邊站著的林如玉應了一聲,卻走到尸體邊,抬頭把一個殺手頭上束發用的竹木簪拔了下來。
因為這根竹木簪,比尋常男子用的粗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