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歡笑聲,姬姒透過窗口,看著外面沙灘上燃燒起來的一堆堆火焰,以及隨著火焰灸燒而傳來的陣陣肉香,不由咽了咽口水。
謝瑯見她雙眼亮晶晶的,不由一笑,他說道:“難得出來一趟,去去就回便可。”
于是,姬姒便出門了。
就在姬姒離開后不久,謝廣進來了,他低下頭,安靜地說道:“郎君,那些小姑不敢了。”
“不敢”謝瑯不解地說道:“什么意思?”
謝廣說,“白日時,她們與姬小姑打過照面,還有過交鋒。當時姬小姑說,北魏皇帝也是黃帝一脈,這樣算起來她還是北魏皇帝的長輩,所以那些連在北魏做皇帝之妾都不夠資格的旁支之女,根本沒有資格在她面前囂張。”
頓了頓,謝廣又道:“那些小姑怕了,也不敢要姬小姑的房間了。”
謝瑯失笑,“她們怕了?”
“是。”謝廣嚴肅地說道:“因為姬小姑所言屬實,她們擔心姬小姑有一日去了北魏后,會被封賞長公主之類的高位。到那時,她若因今日之事對她們行報復事,那就大不劃算。”
謝廣說到這里,忍不住朝謝瑯看上一眼,然后,他繃緊唇線,輕輕地說道:“郎君,看來你這次是白病一場了。”
再一次,謝瑯覺得他說這話時在忍笑。
謝瑯沒有說話。
這時,謝廣又道:“姬小姑那人既警惕又聰慧,今次機會如此難得,卻不料還是不成……哎,這個姬小姑為人灑脫落拓。最是無憂無慮,這次都沒有在她脖子上套一個枷鎖,令她給郎君一個名份,以后就更難了……”
這話簡直就是在嘲諷取笑了!
謝瑯當下聲音微沉,他道:“出去!”
謝廣連忙響亮地應了一聲,忍著笑恭敬地退了出去。
望著謝廣離開的身影,謝瑯起眉心來。
其實。這些部曲以前對他是特別敬重的。只是隨著后來他與袁三十郎等人相處越來越多。他們就漸漸放肆了,這次為了拿下姬姒他裝了一回病,可能太出乎他們意料。這些人居然什么話都敢跟他說了!
二月份的天氣,夜間還是寒涼的,眾人圍著火堆也禁不住從背后來的涼意,因此。過不了一會便一個個鉆入艙中睡覺去了。
姬姒也是,她在吃了一點謝廣他們拿過來的燒肉后。又跑到謝瑯艙門外站了一會。直站了小半個時辰,也沒有聽到里面傳來什么咳嗽聲,以及別的不適聲后,姬姒想道:阿郎身體真好。這么一會功夫,他就咳都不咳了。
這時,時辰已經不早了。她一個小姑子這么半夜三更出現在男人的艙房里,那是非常不妥的。于是姬姒就在門外軟軟地安慰了謝瑯幾句后。便向他道別,回到了自己的艙房,轉眼呼呼大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姬姒是在一陣喧嘩聲中清醒的。
她騰地坐直后,記起謝瑯的病情,匆匆洗漱過,便蹬蹬蹬跑到了謝瑯的艙門外。
哪知,她剛一過去,便看到她的白衣謝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幾前用著早餐,清晨的陽光照耀下,她的謝郎氣色明潤,雙眼澄澈,舉止優雅高貴,簡直連頭發絲都透著建康。
當下,姬姒跑了過去,她高興地問道:“阿郎,你好了?”
謝瑯回頭看向她,溫柔笑道:“是,我好了。”轉眼,他又說道:“幸得阿姒精心照料。”
姬姒對于生病也沒有什么經驗,她還真以為是自己照料有功,便嘿嘿樂了起來。
就在她很是快樂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間,謝凈的聲音從外面傳了來,“郎君,船快到了。”
船快到了?什么意思?
就在姬姒不解地望去時,謝瑯恩了一聲,他優雅地說道:“把我們的客人送上船,并一路護送他們,直到追上眾使的隊伍。”
“是。”謝凈朗聲應了,轉身大步離去。
就在謝凈離去時,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鼓噪聲。
姬姒實是好奇,便跟著走了出去。當她來到船尾時,一眼便看到,后面的江面上,出現了六只中型船只。那些船只整齊而來,飄揚的風帆,給人一種強而有力的感覺。
就在姬姒仔細打量那些船時,一個被救的小姑嬌軟的聲音傳來,“郎君們不也是前往襄陽嗎?為什么一定要另外調船來送我們?”她的聲音一落,另外一個士族郎君感激地開口了,“我們只有幾百人,諸位用這么多船相送,實是太客氣了。”
這時,謝二十九開口了,他淡淡地說道:“這是應該的。”轉眼,他又說道:“這些船只速度很快,按航程算,今天晚上你們就可以與北魏眾使的隊伍會合了。”
謝二十九又說了幾句話,然后,那六條船已經駛了過來。接下來是一陣忙碌,在幫助這些或能移動或不能移動的客人搬上來船后,謝氏部曲們便與姬姒一道,目送著那些人離去。
那六條中型船,據說是當年赤壁之戰用過的。此后這一二百年間,又被工匠改進了不少,可以說是每一條船都結實可靠,不但耐遠航,也對水浪有極強的抗撞之力。那些被救起來的人坐上這樣的船,一個個心下大安,直到駛出老遠,他們還在向著謝氏部曲們揮手致謝。
望著那六條船漸漸遠去,姬姒向謝廣問道:“你們特意調來這六條船護送北魏眾使,難道說,是有什么人要對他們動手?”轉眼她想起被昨日被撞沉的那船,又道:“還是說,昨天的沉船之事,也不是意外?”
一側,謝二十九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了一抹贊賞。至于謝廣。他向來知道自家郎君對待姬姒的態度,便點頭解釋道:“是,我們也是從昨日詢問沉船情況時,發現可能不是意外。”
謝廣沒說的是,正如柔然人混進北魏使者中,想挑起南北之戰一樣,南人中有些野心勃勃的宗室。想趁此挑起南北之戰。再從混亂中得利。說起來,他們也是從昨天救起這些沉船時,無意中搜逮到幾個奸細才知道了此事。當時。謝瑯讓人發出飛鴿傳書調船前來。而明明只需要一條船,卻調來六條,就是生怕眾使的船也出了問題,有備無患著。
當天晚上。姬姒再次聽到了悠揚的琴聲,看到了那個位于甲板上的燈火中。奏琴自樂的白衣郎君。
她急急走了過去,來到謝瑯身側,等他的琴聲告一段落后,姬姒低聲埋怨道:“你才病好一點。怎么就出來吹風了?”
這一次,謝瑯還沒有開口,謝廣已在一側笑著解釋道:“小姑不用擔心。今兒來的船中,一并帶來了諸多藥物。也來了一個大夫。我家郎君經大夫診斷,已經無礙了。”他忍著笑看了一眼謝瑯,又多了一句嘴,“再說,我家郎君這次可真是悶壞了。恩,也捂壞了……”
姬姒沒有注意到謝廣那音調古怪的“捂壞了”三字,她紅光滿面地說道:“大夫說他無礙了?太好了。”
她跑到謝瑯面前,靠著他膝頭坐下,仰頭看了謝瑯的眉眼一會,姬姒又高興又眷戀地說道:“阿郎彈琴吧。此時江景明媚,再有阿郎的琴聲相合,真是大好。”
謝瑯看了她一眼,垂下眸,還真的特意為她奏起琴來。
就在琴聲悠悠蕩蕩,飄轉而來時,謝二十九走了出來。
他遠遠看到那一對雖然不曾偎在一起,卻形影相依,仿佛契合無比的兒女,忍不住轉向一側的謝凈,蹙眉問道:“你家郎君經常與這小姑如此相處?”
謝凈應了一聲,“是。”
謝二十九郎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徐徐說道:“我這個嫡兄行事,以前我總覺得他莫測高深,可這一回……”他停頓了一下,又道:“為了一個小姑,他連裝病的事也做出來了,還想訛得人家姑子與他同房,最后還沒有訛成,還所有算計落到了空處,實在讓人……”剩下指責嘲諷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謝凈老實地低下頭,也不知怎的,他突然也有點感同身受的羞愧了。
這些對話,姬姒是不知道的,謝瑯雖然知道,可他向來臉皮奇厚,自認為輸贏乃兵家常事,便不太縈懷。因此謝二十九才站了一會,便聽到了姬姒的輕笑聲伴合著他嫡兄的低語聲一道隨風飄來。
漸漸的,夜色來臨。
姬姒這一整天都跟在謝瑯身邊,在發現他確實是大好之后,她已完全安下心來。
此刻,謝瑯坐在榻上,就著殘霞光在那里翻著一本棋譜,而姬姒則倚在榻的另一側,用著她那帶著巫腔的荊地口音,唱起了屈原的楚辭中的幾句,“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云……”
說起來,這個時代最流行的神話人物,以及出現最多的神話故事,幾乎都帶有濃郁的荊楚色彩,所以大多巫腔,也取自荊地口音。而姬姒這首用巫腔唱的《楚辭》,還真別有一番風味。
姬姒唱著唱著,謝瑯已放下手中的棋譜,專注地欣賞起來。
就在這時,唱完一曲的姬姒頭也不回地說叨起來,“十八郎,你相不相信,我長大后,會是風華絕代?”
她這話還真有夠自負的。
謝瑯轉頭朝她打量了一眼,過了一會,他含笑道:“恩,我相信。”
見他說相信,姬姒喜不自勝,她又說道:“好吧,就算不是風華絕代,那也定然是一個大美人。”她屈著自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數道:“我跟你說哦,我姬阿姒以后會很有錢,”她屈起第一根手指。
“然后,我也會有朝堂中擁有一定的影響力。”她屈起第二根手指。
“我還會長得特別美,至少不會輸于那什么義武王夫人。”她屈起第三根手指。
“我見過許多人,看過許多風景,能夠自如的應對許多苦難和最了不起的榮華。”她屈起第四根手指。
然后,姬姒結案陳詞,“我是這么優秀,我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會與眾不同,不說風華絕代,那也是世間少有。”
聽到這里,謝瑯輕而動聽的聲音混了進來,他含著笑,“嗯?所以呢?”
姬姒沒有回頭,她當沒有聽到他語氣中的嘲笑,自顧自地說道:“所以,在我眼里,那什么瑯琊王璃袁氏小姑之類的士族女,還真算不得什么,她們除了父祖了得外,不會有一絲半點勝過我。”
說到這里,姬姒聲音沉了沉,她輕輕地說道:“所以,我無法承受她們站在我的頭上,成為可以主宰我一生,可以隨意發賣打殺我,也可以隨意操縱我的兒女的主母!”
頓了頓,姬姒輕笑起來,她這輕笑聲音有點冷,有點驕縱,“就她們那樣子,配騎在我頭上么?”
這最后一句,可以說得上是宣言了!
一時之間,四周的河風都變得安靜了。
謝瑯聽出來了,姬姒這是在告訴自己她的心意和想法。
她在說,便是瑯琊王氏的小姑,陳郡袁氏的小姑,也遠遠不配與她相提并論,更別提站在她的頭上,成為可以主宰她人生的主母。
也就是說,她在告訴他,她不想做他之妾了?因為陳郡謝氏的郎君要娶妻,只會從這兩家的女子里面挑選。
謝瑯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沒有說話,姬姒也沉默了起來。
直過了許久后,姬姒從一側隨手拿起一支玉笛,便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
姬姒的笛音何等之美?幾乎是笛聲一出,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頭的動作,專注地聆聽起來。
謝二十九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姬小姑的笛子吹得如此之好,他一時都給聽癡了去,直到一曲終了,謝二十九喟嘆一聲,暗暗想道:也難怪了,確實是個有才學見識的。
轉眼,天邊最后的霞光都在淡去,點點星光絡繹浮出星空。
這時,謝瑯動了動,他朝著垂著眸,玉白的小手玩耍著玉笛的姬姒看了一眼,然后,他微微欠身。
就在謝瑯站起來時,他放下了一句話,“可是怎么辦呢?我已不想棄去阿姒了。”再一次,他放下這句近乎宣告的話后,廣袖一甩,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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