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兩人,突然的,洛華濃輕聲感慨道:“有人說過,天下之絕色,無不匯聚于建康,而建康之風華,則盡聚謝氏一琳瑯,建康六美男身上。我不知道其他的那些美男風姿如何,只觀這兩人,卻已覺得此行不枉了。”
洛華濃自己也是揚州一等一的俊秀人物,可此刻他卻對前面那兩人如此推崇,眾人一邊點頭,一邊還是忍不住朝著洛華濃看去。
只看了一眼,韓秀猛然明白這洛華濃的態度由何而來了。這廝,才剛剛趕走一個美貌少年呢,他分明就是個喜好男色的。喜色男色之人看到這么兩個風姿各異,卻容華極盛的美男子,也難怪他如此感慨。
韓秀卻沒有注意到,洛華濃那雙眼,一直只是放在姬越一人身上。
這邊,謝瑯惱怒地說出這席話后,似乎感覺到自己太過失態,他慢慢松開姬越的手,自失的一笑后,啞聲說道:“抱歉,我言語不當。”
“無妨。”姬越同樣低聲回道。
謝瑯雙手負于背后,他低頭看著姬越一會后,突然苦笑起來。笑著笑著,謝瑯輕輕說道:“千方百計把我的心上人擄了來,只盼著能好生廝守一段時日,卻沒有想到,不過一轉眼間,她就穿上男裝,要逼得我敬而遠之。”
《說到這里,謝瑯笑得挺無奈的。
姬越并不回話。
見他安靜,謝瑯忍不住又向姬越看去。
這般一襲玄衣。有著極冷極清風情的姬越,他每一次看到,每一次都會升起一處陌生的感覺:這么一個像極了真正的男子的人,真的就是他的阿姒?
女裝的姬姒,每次面對謝瑯時,總免不了有幾分軟弱和溫柔,可她一旦換上男裝,卻像是戴上了最堅實的盔甲,整個人疏遠淡漠卻又風姿如玉,每一次見到。都會讓謝瑯恍惚一陣。
忍不住的。謝瑯低低又道:“你如今這個樣子,看似威風,可這天下能人無數,要是有人識破你原是女兒身。只怕后患無窮。”頓了頓。他又說道:“不說旁人。便是那北魏國師寇謙之,便是一個極了不得的相骨高手。這次我與你相伴而來,便是懼怕這一點……阿姒。你扮男子的事,我每次思之,都心中惶惶。”
他是真的在擔心她,
姬越微微側眸,他那極黑極白的眸子,波光瀲滟地瞟了謝瑯一眼后,終于,姬越因謝瑯俊臉上那抹真切的憂煩而惱怒起來。
于是,姬越伸出手去。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伸出,懶洋洋地替謝瑯整理了一下衣襟后,姬越壓低著聲音恨苦地說道:“這點十八郎就不明白了。便是欺君罔上,便是有一日可能五馬分尸,可做為姬大郎,卻能活得風光體面,光是這份風光體面,便值得我付出一切了!女兒身又有什么好的?”姬越冷冷笑道:“就像,那什么瑯琊王氏女,陳郡謝氏女,在姬大郎眼中明明屁都不是,可身為女兒身時,卻要忍受郎君把我與她們放在一起比較,卻要忍受那種愚蠢無知的女子騎在我頭上。”
說到這里,姬越顯然心灰意冷,他淡笑著退后一步,朝著謝瑯叉了叉手后,姬越清清靜靜地說道:“十八郎的盛情,姬越愧受了。”聲音一落,姬越身子一轉,便風度翩翩地朝著洛華濃等人走去。
而這時,祭拜已然結束,眾人也在看著謝瑯,等他開口。
謝瑯在朝著姬越離去的背影瞟了一眼后,他轉過頭,隨口說了幾句話,于是,隊伍開始啟程,開始離開十里鋪,朝著沐縣方向駛去。
看到姬越風度翩翩地過來,像韓氏兄弟這些小世族還在那里猶豫著,要不要與姬越這個寒門子親近,那一側,洛華濃已大步迎了上來。
事實上,自從姬越出現后,洛華濃就老對著他的側影猛瞧。
大步走到姬越面前后,洛華濃率先行了一禮,極是溫文地笑道:“久聞姬師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不勝榮幸。”轉眼,他又笑呵呵地說道:“這揚州之地姬師來得不多吧?如有不方便的地方,洛某愿盡地主之誼。”
洛華濃在揚州士族中還是挺有地位的,此刻看到他對姬越這般親近,一時之間,好幾個士族小郎也都圍了上來。
姬越難得見到一個愿意與自己親近的士族,當下也是溫文一笑,他還了一禮后,挺優雅地說道:“不方便的地方還是有的,姬某前來時出了一點事故,如今身邊并無婢仆,要是前面有什么買賣奴隸的地方,倒是想去看一看。”
這個要求,不止是對洛華濃,簡直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小事,一時之間,眾人連連起哄,紛紛說著愿意幫姬越這個小忙。
這時,車隊已經走出十里鋪,而隨著時間的拖延,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陳郡謝氏的謝十八郎在此,因此,越是靠近縣城,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就越是多了起來。
同樣的,對于小縣城的人來說,姬越的美貌,洛華濃等士族的風姿,也是平素可望不可及的,于是姬越等人在這里還只是寒喧了幾句,回頭時,才發現自己的四周都是人山人海,無數雙目光正在熱切而殷勤地看來。
甚至,姬越無意中發現,比起別的士族,自己身周圍著的美少年明顯在增多。
見到姬越朝四周看了一眼,原本笑意盈盈的眸光有點淡,洛華濃等人也轉頭看去,這一看,好幾個郎君都怔住了。
就在韓秀頗有點納悶時,一側,幾個小郎壓低的聲音傳來,“聽說這個姬越大師是個有斷袖之嬖的。”“……還是位于下面的那個呢。”“此話當真?”“自然是真的,這一年里。關于姬越的故事傳得特別廣……”
而這些對話,在傳到韓氏兄弟耳中時,他們只是有點不自在,會忍不住朝姬越瞟上一眼,可傳到洛華濃耳中時,那一瞬,這個揚州洛氏的嫡子簡直是雙眼明亮極了。
姬越這時的臉色真是有點僵,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被小姑們圍擁得密不透風的謝瑯,又看了一眼同樣是許多小姑們仰望著的洛華濃等人,再看了看圍在自己身周。一個個笑容殷切。拼命顯示自己的風度的俊秀郎君們,突然有點心塞。
幸好,也沒有人想在這沐縣停留,而隨著隊伍駛出城門。這些熱情過度的人總數少了許多。
離開沐縣。又走了四十里遠后。傍晚已經到了,而那些一路跟來的沐縣人,終于怏怏地返了回去。
這一次謝瑯準備扎營的地方。風景十分秀美,東側有長河流過,西面是綿延青山,再有夕陽晚照,漁船處處。
姬越受到了揚州洛氏的熱烈歡迎,在與洛華濃等人一道用過晚餐后,天色也完全黑沉起來。這時,洛華濃雙眼熱切地看著姬越,說道:“姬兄一人在外諸事不便,洛某已經讓人為姬兄搭好了營帳,姬兄如不嫌棄的話,完全可以把洛某的仆人當成自個的仆人使喚。”
睡在揚州洛氏的帳營里?姬越一怔,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謝廣便過來了,他朝著姬越雙手一叉,挺恭敬地說道:“姬大郎,十八郎有請。”
姬越慢慢放下手中的酒盅,側過眸看向謝瑯那邊。
洛華濃正在那里漱著口,一眼看到姬越這般側眸斜睨,黑白分明的雙眸極力的表現出冷漠,卻又掩不住瀲滟的風情,一時給看癡了去。
這時,姬越站了起來,他徐徐說道:“走吧。”說罷,姬越懶懶地放下酒盅,轉身緩步而去。
這姬越行走時,有種特別的姿態,那姿態令得他那褒衣博帶飄飛起來,有著與別人不一樣的風流別致之感。洛華深看著這樣的姬越,暗暗忖道:清晨時,謝十八的那個美人也是這般亦雌亦雄,風流入骨。
姬越過去時,謝瑯正站在夜風中,遙望著河水慢慢品著灑。
聽到姬越過來的腳步聲,謝瑯溫柔地說道:“以后離那洛華濃遠一些。”他微微側頭,俊美華貴的五官在火光中明暗不定,“熱火給你準備好了,衣裳也是,勞頓了一天,且去沐浴罷。”
姬越定定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一會,姬越轉頭,在看到謝瑯的營帳不遠處,還有一個同樣精致的小營帳時,姬越松了一口氣。于是,他沖著謝瑯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說罷,他轉身提步,朝著自個的營帳走去。
不一會功夫,姬越又出來了,他來到依然站在星光下自斟自飲的謝瑯身后,用著極淡極隨意的語氣說道:“郎君說的熱水和衣裳在哪里?”
謝瑯回眸,星光下,他的眸子簡直澄澈明亮極了,“那邊營帳沒有,那自是在我這邊的營帳。”
姬越慢慢挺直腰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邊的營帳,乃是十八郎的宿處。”
“不錯。”謝瑯極是溫柔地說道:“現在夜了,我許你白日里當你的姬越,可到了晚間,你得把我的阿姒還回來!”
說這句話時的謝瑯,語氣極沉極靜,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姬姒,那澄澈悠遠的眸子里,姬越竟是第一次看到了其中翻涌的陰戾!
他的語氣很溫柔,可那神情也罷,語氣也罷,都帶著不容置疑地堅決。
這樣的謝瑯,竟是生平第一次,讓姬姒產生了懼意!
姬越被他看得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過了一會,姬越唇一抿,趁人沒有注意,鉆進了謝瑯的營帳。
夜漸漸深了。
當夜深到濃時,謝瑯入了營帳。他看了一眼穿著自己的白衣,披著濕淋淋的長發,赤著足對著燭光翻看書簡的姬姒時,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過了一會,謝瑯走到了姬姒身后,然后,他慢慢蹲下,雙手從背后摟住姬姒,謝瑯把臉貼著她的后頸,久久久久,都一動不動。
……這一個晚上,姬姒沒有睡好,因為她被謝瑯這樣從后面抱著,以臉抵頸,直是無聲的默坐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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