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第八十六章 費城故事(四)

“如果換作別的人,在此刻或許會裝作沒有聽到,憑借強大的意志控制力,不去探究這段故事的真相,又或是收斂心神,重新移動僵住的右手,馬上忘記這段故事,不停擦拭老爺子瘦骨錚錚的后背,因為這個弒師的故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上去看,必然都是軍神李匹夫光輝人生中最想忘卻的紀(老貓錯字:記)憶。

但許樂做不出這樣的反應,他僵硬的右手放開毛巾,任由淡綠色的軍用毛巾在微乳的溫泉水中散成一朵凌亂的花,然后緩慢地挪動身體,來到老爺子的側面,瞪大眼睛看著對方,濃墨般的直眉深深皺起,直到將剛剛知曉的這段往事想的頭痛,直接開口說道:“您……后悔過嗎?”

“我是軍人。”

軍神李匹夫當然是軍人,他是聯邦乃至整個宇宙最稱得上楷模的軍人,所以他的這句回答雖然淡然,卻充滿了沉甸甸的份量,落在安靜的溫泉水中,直沉入底,沒有絲毫波浪掀起。

“他是我的敵人。”

“在戰場上殺敵,是軍人理所當然的責任。”

“所以關于這件事情,我并不后悔,也沒有太多文藝腔調的傷感失落,只是有時候想起來,總覺得人生的遭逢確實有些奇妙,若花解語……老師當年便知道會死在我的手上,會不會直接用那個裹滿灰塵的旅行包直接把還是小屁孩兒的悶死?”

李匹夫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與睿智無關,只是赤真的笑容,是真的笑容,和一般聯邦民眾心目中的崇高甚至神圣形象不同,真實生活中的軍神大人,實際上經常想做一個有趣的人,只是身份地位責任早已讓他多年不得有趣,只好無趣。

許樂是新十七師的高級軍官,從部隊那股特有的犀利乃至猥瑣戰斗風格中,早就隱隱捕捉到軍神老爺子當年的指揮風格,還有他個人的性情,所以聽到這句話并不覺得奇怪,只是當他準備接著發問時,老爺子又開口說話了。

李匹夫緩慢地轉過頭來,平靜地望著許樂的眼睛,說道:“我不后悔失落傷感憤怒,但并不代表那個人不會后悔失落傷感憤怒。”

許樂知道軍神說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滿口爛牙,那個人喜歡嫖妓,那個人喜歡穿藍色牛仔工布褲,被藍布緊緊包裹翹臀后面懸著一串如風鈴般的機修工具,那個人喜歡坐在礦坑望灰蒙蒙的天空發呆,或者是端杯紅酒望著電視光幕上的簡水兒發呆,提及萬民敬仰的軍神時喜歡不屑一顧地稱呼對方為老頭子。

那個人是聯邦最有名的人,因為他是喬治卡林,是梨花大學的靳教授,是某機械師天才機修師封余,但他同樣也是最籍籍無名的人,因為聯邦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他是軍神李匹夫的親兄弟,他是國民偶像簡水兒的親生父親,他…………同樣也是那個叫花解語的帝國年輕人最寵愛的學生。

室外湖上的清風自窗根間悠悠穿入,吹得溫泉水池上方蒸騰的熱霧縷縷糾結,就好像這一段久遠的故事,他瞇著眼睛看著縷縷熱霧交錯毀滅再生,以為自己大概明白了這一對宇宙間最了不起的兄弟,為什么彼此間的恩仇情仇竟會如此糾結。

“這是一個很沒有新意的故事。”溫泉中的李匹夫表情平靜,說道:“事后他來問我,試圖殺我,鬧了一場,于是我打了他一掌,震爛了他很多顆牙齒……”

“我兄弟二人,自此再沒相見。”

再沒相見,很簡單的四個字,李匹夫老爺子的口吻也極其平靜,但作為唯一聽眾的許樂,卻依然被震的有些惘然無措。

這一對血濃于水的兄弟,毫無疑問都是最天才最了不起的人物,若能攜手并肩而行,肯定能在歷史上寫就更加輝煌、不可磨滅的篇章,然而在當年那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背景下,依然只能上演肥皂劇里最常見的狗血戲碼,細細思量,大人物與小人物的悲哀原來可以相通,原來還是那般悲涼。

那一場無人親眼目睹的戰爭,想必也是驚天動地的一戰,至于最終大叔慘敗的結局……見過大叔神奇的本領,若說這個宇宙里有誰能夠傷害到他或者說擊敗到他,許樂都不會相信,但說出這句話的是李匹夫,他不得不信,尤其是回憶起大叔用滿口爛牙嚼牛肉的狠辣勁兒,還有林園里李瘋子震的他牙床發麻滲血的那一掌。

許樂雙手捧起溫水摔打在自己臉上,清醒少許后低聲回答道:“長輩們的爭斗,我不敢做評論。”

“這只是一個故事,并不需要評論。”老爺子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故事后面還有很多內容,如今想起來,當初如果我直接把他殺了,或許這個故事會簡單美好很多。”

許樂今天的濃眉一直皺的極緊,他來費城是需要得到軍神老爺子的幫助,也想把當年那個故事弄清楚,但老爺子講故事時的口吻,尤其是牽涉到大叔時,總會令他感到相當的不愉快。

“不要怪我這樣說自己的親弟弟。”老爺子依舊閉著雙眼,濕漉的溫泉水在蒼老的皺紋里蘊積著,就像是積蓄了很多年的話……,如果你能認清楚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也許會得出相同的判斷。”

“直到今天,我依然堅持認為大叔……,至少不是一個壞人。”許樂瞪著雙眼,看著老人的臉,堅持沉聲回答道。

“我們兄弟二人同時跟隨老師學習,學的是同樣的本事,卻自主選擇了兩條不同的道路……”老爺子閉著雙眼,緩聲將話題飄到了另一個方向:“在東林的時候,你眼中的他應該很年輕吧?”

“嗯。”許樂沉默片刻后表示了認同,這一點正是他相當不解的地方。

“說句實話,他可以做出老師都做不出來的基準芯片,能夠瞞過憲章的眼睛,關于學習方面的天賦,遠不是我所能比擬的。”

“但,我一直比他更強。”

“因為我把所有的時間、精力、甚至可以說是整今生命,都投入到了學習或者說修行之中,我專心,我謹慎,我刻苦……,

老爺子忽然睜開雙眼,靜靜看著許樂,沉聲說道:“聯邦需要我和很多戰士的保護,所以我把我的生命全部奉獻到了讓自己變強的事業之中,所以這個宇宙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強的人。”

許樂默然無語,心中生起一絲不知該怎樣形容的情緒,這些話聽上去是如此的自戀,如此的自以為是,如此的囂張而令人厭憎,但從這位老爺子的嘴中說出,卻是如此的鏗鏘有力,因為他并不是在自夸,而只是在闡述一個全宇宙都知道的事實,只是這和大叔又有什么關系?

“多情易老,愁苦易老,責任使人老,苦修令人老,我的一生,就是一個快速燃燒生命去換取力量的一生。”

“而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在這個宇宙中似乎沒有什么真正在乎的東西,不愿意為任何事情做出犧牲,或者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犧牲兩個字。”

“他的一生是自由的,冷漠的一生,無所掛牽,自然能夠將時間看的更慢一些。”

沉默片刻后,許樂搖頭說道:“在帝國時,懷草詩說過,那位瘋子大師范也說過,您現在也在說,大叔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可我不明白,他究竟哪里冷酷,哪里無情了?”

“如果他冷酷無情,怎么會為了帝國人老師和自己的親哥哥反目?”

“如果他無情?怎么會變成喬治卡林,為華些被壓迫的民眾呼喊?”

(如果他這么冷酷無情,肥貓怎么能寫的如此瓊瑤?)這句話是原文——間客吧打手

“您千萬不要說,他可以忍心放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理十六年,那是因為他被聯邦通輯。”

“通輯?不,那是更后面的事情了。”李匹夫雙眼緩緩瞇起,蒼老的目光并不渾濁,一味平靜,平靜的令人心悸:“他是一個只按自己喜惡做事,心向絕對自由而行的人,做任何事情只憑當時的沖動,為師報仇如此,喬治卡林也是如此,就如木子,又何嘗不是他又一次沖動的結果?”

“心向絕對自由,有什么問題?”許樂反駁道。

李匹夫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絕對的自由,需要絕對的力量,絕對不會帶來真正的公平和正義。

“至于喬治卡林……,老人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濃郁的嘲諷之色,”聯邦上層有時候確實像一團狗屎,但民眾的自由公平已經得到了歷史上最好的保障,這種時候,青龍山那些家伙只想把這團狗屎炸崩,卻不想想,狗屎炸開之后是什么?”

“是一地狗屎。”

“他所扮演的喬治卡林,就是一個攪屎棍的角色。”

“你不用急著反駁我,既然他還活著,將來有機會你可以親口問一下他,他弄出一個喬治卡林主義是為什么?”

“其實這些都只是仇恨的延續,我尊重并且試圖守護聯邦的根基,那么他便試圖毀滅這些根基。”

“社會的秩序是一部分,憲章光輝,則是更重要的那個部分。”

(其實很忙的時候寫這段故事挺不合適,因為時間少,寫的怕太粗,盡量寫好點吧,上次說戒煙,其實是十月十七號,打錯成十一月了,呃,真慘,那之后我會寫的又快又好嘀!)(,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起點,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