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做飯,刑虐洗碗,戰斗之余品美酒,審案過后弄琴弦,種花植草,雕刻繪畫,他能把木頭或鋼鐵修理出一朵花,也能拿幾根玻璃試管,再去普通商店買些常見化學品,便能鼓搗出純度極高的毒品。
這種人是不會餓死的。做間諜,就肯定是最優秀的間諜,拿著ACW,就肯定是戰場上最好的狙擊手,如果退伍去混文藝圈,肯定是最紅的明星,去寫書,作品肯定能在票榜上排第一,就算去做鴨,也一定是聯邦里最貴最好的鴨。
這就是施清海,施公子,一個出身貧寒卻格外清貴的家伙。
按照慣常想法,施公子這種人應該過著尋常人想像不到的愉悅幸福日子,然而事實上從讀書時期開始,他的人生就被迫進入黑夜,那種潛藏匿行無人相伴的孤獨感,其實并不怎么舒服。
為什么會選擇這條道路,當年在給許樂的那封長信中他曾經提到過一些,因為死去的雙親,因為那場失敗的官司,還因為一些別的原因。
文藝圈最俊美的男人們最后總是被發現是同性戀,是因為對他們來說,要找漂亮女人實在太容易,容易到有些生膩。
生命總是需要有些挑戰性的,那么找同性去愛這種依然挑戰很多人觀念的事兒,自然成了他們潛意識里向往的點,就是如此。
同理,能夠很輕松活到幸福自由如意,能夠輕松獲得物質保障的人,往往并不如何看重物質,反而更注重精神上的追求。
要知道革命隊伍里向來兩種人最多:一無所有的和擁有太多的。
英俊的革命者施清海,一直在暗中進行調查,尤其是在許樂被放逐出首都星圈后,他默然將這件事情挑了起來。雖然他對西林鐘家沒有任何感情,但他對幕后的那些黑手非常感興趣,自從胖胖的老師從局破窗跳自殺后,這種興趣一直濃郁,未曾清淡,除非把那些家伙全部逮住或者殺死。
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回到首都星圈后,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在外圍進行情報收集工作,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穿著連帽風衣行走在大街小巷人群中時,總能感覺到好像有目光自背后投來,沒有什么情緒地盯著自己。
施清海明白這是一種職業病,作為一名情報人員,當他掌握越來越多隱密,越來越接近真相時,越覺得自己隨時可能被滅口,也許并沒有什么人發現了自己,但這種緊張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甚至最后會產生幻覺。
所以他加強了有氧運動鍛煉和乳酸類食材的攝入,以減輕自己的焦慮程度,只是有些可惜最近這個月租的公寓樓下的酸豆奶味道實在是不怎么好。
用金屬匙挑著稀稀的酸豆奶,不悅地低聲咕噥著什么,穿著緊身運動背心的施清海,看著電腦光幕上反射的自己身影,不由嚇了一跳,心想自己怎么看上去越來越像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了?
為了避免看到光幕上那個系頭巾,穿緊身運動衣,吃酸奶的娘娘腔男人,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電腦,看著光幕上的結果,他怔怔地放下了手中的酸奶瓶。
兼容組裝工作臺經過一晚上的不間斷破解,終于打開了那份檔案。施清海胡亂扯了幾張紙巾擦掉唇邊的酸奶,趕緊坐入椅中,取出一根煙點燃,然后將煙盒擱在桌上。
看著檔案排頭那個醒目的徽記,施清海的眉尖蹙了起來,下意識里低頭看了一眼煙盒,多年來,他習慣抽這個牌子的香煙,當年隔著鐵門遞給許樂的第一根煙,也是這個牌子的,煙盒上燙繪著三個清晰的7字。
電腦光幕檔案上那個徽記則是三個清晰的1字。
三一協會。
對于聯邦逾百億的公民來說,聯邦最好的中學是首都大學附中,這個憲歷最難考的高等院校是第一軍事學院,無數天才人物和頂尖精英云集這兩所名校之中。
如果有學生能夠以首都附中第一名畢業,又以第一名考入第一軍事學院,數年后再以第一名從軍事學院畢業,那他便能進入傳說中的三一協會。
和臨海州名校中的俱樂部比起來,三一協會的歷史并不如何悠久,但如此嚴苛甚至有些恐懼的入會條件,為它披上了一身神秘的外衣。時至今日,聯邦三一協會的會員不過廖廖十數人,大部分都已經相當年長,走上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軍隊里很多人知道,當代名將杜少卿就是三一協會的成員,但很少有人知道,聯邦副總統拜倫,聯邦參謀聯席會議主席李在道,是三一協會的老會員。
施清海對三一協會這個詞語并不陌生,因為……他自己正是廖廖可數,有資格進入三一協會的人,只不過當年因為要去青龍山接受特訓,他和那封神秘邀請信錯肩而過,后來的人生又發生了太多事情,竟是沒有接觸過這個組織。
三一協會會員名單,如果有心人去查,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事實上如果不是許樂給出了那幾次會議的準確時間,施清海也無法將聯邦中的黑暗勢力與這個協會聯系在一起。
看著光幕上快速閃過的文字列表,施清海皺著眉頭,吸著香煙,一言不發的沉默。
從檔案中可以看到,這些年來三一協會會員們的聚會次數非常少,而且和許樂提供的那三次所謂同學會時間地點,剛好重合。
這意味著什么?
“當年你們要把小爺吸納進組織,小爺現在查案子至于這么困難嗎?”
施清海叼著煙卷,含糊不清,幽怨無比地埋怨著光幕上的三一協會,手指快速敲擊著鍵盤,將關注的重點從偷竊到的會務行程轉移到相關的冗雜單據上。
高二就已經考取三大區共同核發注冊會計師,只需要拿著學歷證明就能拿證合法做假帳的他,最終因為無比厭憎學徒一年的混帳規矩,而沒有走上用數字欺騙聯邦富人的犯罪道路,但憑借著扎實的相關知識,要從三一協會并不復雜的財務帳據中找到線索,實在是很簡單的事情。
從一個抬頭為辦公室附票的帳單上,施清海開始向深處挖掘。他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坐到了另一臺復合運算工作臺前,開始入侵開戶銀行的電子系統。
因為帳單統存服務在電子系統安全體系中并不是一級保護對象,所以被軍校、聯邦調查局、青龍山反政府軍三方電腦高手集體培養出來的施清海,并沒有花多長時間,便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從憲歷六十一年起,有人長期在首都特區大樓對面的公寓樓中,長期租住了兩個房間。
這個地址,施清海曾經從麥德林手下那位喜歡穿灰毛衣的中年人口中聽到過。
他怔了怔,輕輕吹了聲口哨,將煙卷摁熄,從椅子把手中抽出口令磁儲盤,插進工作臺,然后連上了聯邦調查局的二級監控網絡庫——他離開聯邦調查局多年,但事實上,從來沒有真的離開過。
憲章局地下的聯邦中央電腦需要保護公民隱私,聯邦調查局這種政府部門卻似乎從來不關心這一點,所以他能夠查到很多東西。
那棟公寓樓果然就在國防部大樓的對面,隔街便能看到培訓中心。想到當年臨海州體育館事件之后,十幾名第二軍區的少壯軍官就在這個中心里紛紛自殺,施清海的眼睛瞇了起來,像老鷹般盯著光幕上的錄像資料,平靜卻像是隨時可能撲殺出去。
街道二級監控攝像頭,安靜地播放著公寓樓大門的畫面,春天路過的紅衣少女,秋天落下的卷卷樹葉,英俊的國防部軍官帶著偷情的秘書,垂垂老矣的市民拄著拐杖摔倒在雪中。
臨海州刺殺發生在憲歷六十八年新年演唱會,所以施清海把時間放在憲歷六十七年以前,而且選擇的是十二倍速隨機跳進,可即便如此依然播放了很久很久,他才看到那個穿灰毛衣的中年人。
“又見面了,你家小孩兒活的挺好的。”施清海按下暫停,望著那個被自己用血腥手段殺死的家伙,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然后繼續往下搜索。
整整一夜時間,他坐在電腦光幕前,觀看著這些材料,沒有厭倦,不會煩躁,平靜而細致,不會有絲毫遺漏。
直到窗外天光漸起時,他終于在光幕上看到那名軍官豎著軍風衣領,縮著肩膀從公寓樓里走了出來,軍帽一角隱隱可見此人的頭發是棕紅色的。
施清海的眼瞳微縮,點燃一根香煙叼在嘴里用力吸了兩口。
跟隨著那名軍官的腳步,施清海在視頻數據庫里快速選擇區間,就像是回到了幾年前,用遍布街巷的探頭,跟著軍官的步伐再次走了一遍,非常幸運的是,他沒有走丟,一直跟著那位軍官坐上汽車,走下地鐵,爬上山坡,然后回到某處不起眼的民宅。
整整一個下午,那處民宅沒有人出來,只是到了傍晚的時候,有一位滿頭黑發的軍官悄無聲息地從后門走了出來。
放大畫面再進行銳化,施清海拍拍因缺乏休息而發麻的臉,瞇眼望著那張臉,微笑打著招呼:“西門瑾,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