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四十五章:我會難過

第235章我會難過

打發了陳正廷離開之后,黎晏才邁著步子進了一樓大堂中,甫一進了門,他下意識的四下掃視一圈兒,果然沒瞧見趙隼的影,于是他抬頭,一眼便瞧見了二樓上探頭探腦的趙隼,這會子還鉤著頭探著子往樓下看,又正好與他四目相對。狂沙文學網

他無奈的搖頭,抬手招了招,示意趙隼下樓來。

趙隼長舒口氣,明白這是已經打發了陳正廷離開客棧,便踩著輕快的步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下了樓。

等近了黎晏的,他做了個禮,又唉聲嘆氣的:“陳家這位老爺實在是難應付得很,奴才好說歹說的,他就是不肯走,弄得奴才也沒了法子,只好避開他,躲到了樓上去,不過好在陳老爺知事兒有眼力,見奴才給他留著體面只是一味的躲了,倒也沒再追上來。”

陳正廷還不算太失分寸規矩,倒也難為他,事到如今還能勉強的沉住氣,保持著該有的理智,雖也糾纏了趙隼一陣子,卻不至于死纏爛打,揪著趙隼不放。

黎晏想起進門時候東側廂房門外站了四五個小廝,那會兒沒多留意,這會兒聽見趙隼的說辭,又想想陳正廷的反應和舉動,他咦了一聲:“你把許恭關在東廂房中?”

趙隼點著頭說是,臉上就有了明顯可見的笑意:“是啊,奴才想著,他自個兒干了虧心事,怎么著也得受點兒折磨。東廂房那一間從前不是陳家大爺包下來的嗎?銀子都給了一整年了,人沒住上一整年,客棧的掌柜的不是說了嗎?那東廂房到現在他也沒叫外人住過一,哪怕是陳家大爺出事之后,也一直是空著的,照舊有人去收拾打理。陳老爺和許恭不是知道陳家大爺在這客棧包了廂房的事兒嗎?他也該好好看看,要不是他黑了心肝痛下殺手,陳家大爺如今也還活的好好的。”

魏鸞站在一旁倒吸口涼氣。

趙隼原是瞧不上許恭的行徑,才會有此一招,叫許恭在對陳正廷心懷愧疚之余,眼看著東廂房的一切,睹物思人,想起陳昱卿昔種種來,更對陳昱卿多出愧疚和負罪感。

她上前了半步:“這么看來,趙隼是歪打正著了。”

黎晏沉聲嗯了一嗓子,那頭趙隼摸不著頭腦,就多問了一嘴:“姑娘說什么歪打正著?”

他眼中閃過茫然,匆匆掃過魏鸞一眼,繼而轉去看向黎晏:“主子去了一趟大牢,回來這樣子……”

“張氏說,從頭到尾,都是許恭受了陳正廷的指使而策劃的這一切,她不過是一枚棋子,是許恭捏在手心兒里的棋子而已,現如今東窗事發,她就變成了棄子。”黎晏與他解釋了兩句,從袖口掏出那份兒憑信,遞到了趙隼臉前去,“半年前她離開湖州城,根本也不是回了老家去,是到城南陳正廷暗中經營的銀號去取銀子用的,給王石頭的五百兩銀子,就是從這兒來的。”

“怎么會……”趙隼驚呼出聲,下意識的捂了嘴,低頭看過去,順著黎晏的話,目光觸及他手上的東西時,心頭顫顫的,“合著真叫主子您給說中了,陳老爺他喪心病狂到了這般地步的嗎?親生的兒子也下的去說,那豈不是和魏……”

“行了,你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兒就成了,我去見見許恭,你上去告訴子期一聲,說我見了許恭問完了話,再同他細說這事兒。”

黎晏呼吸一窒,趙隼差點兒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一定是和魏業有關。

那個魏字鬼使神差的從他口中說出來時,他已經先側目去看了魏鸞面色,雖看似與平常無異,可眉心處分明挑了一回。

魏鸞耳朵尖,自頻頻出事之后,又格外多出些敏感和敏銳,同她有關的一切、同魏家有關的一切,她分外留神,只是面上都不怎么提罷了。

趙隼也是大意了,竟差點兒就說出口,還當著魏鸞的面兒,實在也是太叫他意外,一時沒了分寸,口無遮攔的。

好在他主子反應夠快,及時的打斷了他的話,只是他偷偷打量魏鸞面色,細細觀察之下才能發現,這位二姑娘還是上了心了。

趙隼吸了吸鼻頭,只當無事發生一樣,把那份憑信恭恭敬敬的又遞回去,交到黎晏的手上,之后將黎晏吩咐的話一一應下來,轉上了樓梯,往樓上魏子期房間的方向快步而去,余下的一切都不再提了。

魏鸞撇了撇嘴:“他剛才想說和魏什么?”

“什么?”黎晏心下一顫,只佯裝聽不懂,把東西收好,一面往外走,一面反問了她一句。

魏鸞跟在他后,慢悠悠的往外走,一會兒理理衣衫,一會兒又擺弄著指尖兒,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可細打量時,才發覺她眼底有精光閃過,而那精光之中,偏又夾雜著三分疑慮和焦躁。

只是此刻黎晏走在前頭,加之心虛,便沒能回過頭來看看魏鸞是個什么樣的神。

趙隼想說什么呢?魏?魏什么呢?

多少年了,黎晏邊兒打交道的姓魏的,不也就只有他們一家嗎?

即便是她不知道的別的什么人家,又怎么至于黎晏這樣諱莫如深,在趙隼幾乎脫口而出時,他立時臉色微變,反應那么快,當下就打斷了趙隼的話,而之后打發了趙隼上樓去回大哥一聲,分明就是有心支開趙隼,怕她順著趙隼的話追問下去而已。

但趙隼為什么好端端的又突然提起他們魏家?陳正廷殺害陳昱卿,又設計了還要害陳昱明的話,這樣殘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禽獸不如,又是為什么和他們魏家有了關系的呢?

是她,還是她大哥,又或者是……她爹?

魏鸞心下咯噔一聲,腳下自然也就頓了頓:“黎晏,來湖州的路上,你跟我說,我爹未必是真心疼我的,這話,你自己還記得吧?”

她真是聰明的很!

黎晏形一頓,整個人的脊背繃緊了,卻不敢回頭。

兩個人已經一前一后的出了大堂的門,黎晏只是頓了那么須臾而已,便邁開步子又下了臺階,一路朝著東廂房的方向而去。

魏鸞話音落地,好半天都不見他回應一句,方才又分明見他形有所頓怔。

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為人處事從不藏著掖著,干什么都是亮亮堂堂的,在她面前的時候,尤其的無話不說,今天呢?

今天的黎晏是一反常態的。

魏鸞深吸口氣,腳下快了三分,幾個跨步上了前,竟一時間也不顧著什么失禮不失禮的,整個人橫在了黎晏的面前。

她量比黎晏要矮小的多,這會兒攔在黎晏面前,仰著脖子看他:“為什么不說話,你心虛什么?”

黎晏心口突突的跳,卻面不改色:“不是心虛,是覺得你想得太多,我只是覺得趙隼聒噪,這會子急著去問許恭實,才打發了他去找你大哥而已,偏你心眼子多,有這樣多的說辭,我倒還想要問問你呢,趙隼幾句話而已,你是怎么覺得同你們家有關系的?而且你爹的事……前頭你還說呢,咱們說好了,一切等回了齊州再說,怎么突然又提起了?”

“是我突然提起的嗎?”魏鸞有些揪住不放,可是話一說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他們為了孫昶的案子來的,一拖幾個月的案子,他們又在湖州待了快兩個月了,眼看著能做個了結,這時候何必還要節外生枝?

即便是家里真的有什么古怪之處,黎晏一早發現了,卻只是瞞著她,那也不是該眼下追究追問的。

是以為了深吸口氣,把那些質問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去:“也許是我想多了吧,但究竟是怎么樣,我也只是眼下不提了而已,我們一起長大的,你一向待我不同些,我自問也是拿十足的真心與你相交,不管發生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騙我,更不要瞞著我黎晏,你聽得懂我說什么嗎?”

黎晏有很多年沒見過魏鸞這樣一本正經了。

她是個玩鬧的子,即便是從京城離開,跟著家里人遷回齊州,她也沒改了那個脾。

要叫她一本正經的去想個什么事兒,難如登天,但她今天好像真的上了心,只不過分得清輕重緩急,才會暫且壓下不提了而已。

黎晏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魏鸞知道了,他在暗中背著她調查的這些事……廣陽王府和孫氏之間,廣陽王和魏業之間,她究竟是不是真如外頭傳言那樣,并非魏業親生的女兒……魏鸞如果知道了,會怎么想他?又會怎么待他?

天漸入了十月,天色稍暗,微風拂過,便透著涼意,黎晏是個生來不怕冷的人,也叫這些想法弄得整個人惶惶然,沒由來打了個冷顫。

魏鸞沒瞧見,只是看他沒什么動作,她想了須臾,側步讓開了路:“走吧,不是急著去見許恭嗎?”

黎晏站了一會兒沒有急著動,等到他左腿抬起朝前邁出那一步時,低沉的聲音也鉆入了魏鸞耳中去:“我從沒想過騙你,更無心對你隱瞞什么,但阿鸞,我早與你說過,人活一世,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我不想騙你瞞你,更盼著你一世無憂,你該信我心里一定有你,也只有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旁人打著為你好的名號,做一些稀奇古怪又不顧念你感受的事,但如果……”

他把尾音拖長了,那一步終于邁出去,稍一側目,回頭去看她:“我是說如果,是為你好,為你著想,而真的瞞著你做了一些別的事,你也拿我和旁的人一樣看待,一樣不能接受嗎?”

這個問題,魏鸞從來都沒有想過,前世她沒這么多的心眼和算計,傻乎乎的活著,黎晏給她什么,她就接受了什么,她沒要求過黎晏為她做什么,自然也不會揣測黎晏是不是背著她做了什么事。

如今重活一世,她想得多,盤算的多,處處留心,格外留神,好多時候,看黎晏的行為舉止反常,便忍不住的提心吊膽。

她知道她這樣子,黎晏也不好受,其實是彼此折磨,子久了,黎晏會覺得她不信任他,總要生出嫌隙來。

但是黎晏今天問的這些話……

她會拿黎晏和別人一樣看待嗎?即便是黎晏,也沒辦法接受嗎?

魏鸞靜靜地想了很久:“不會。”

黎晏聽她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是他剛剛放下心來,魏鸞就又有后話吐出了口:“對旁人,是難以接受,會恨他們自作主張,對于你,是失望,是難過。我們之間,到底有什么話是不能說,有什么事是不能共同承擔的呢?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在你的庇護之下,一世無憂。這世間多紛擾,你生于皇家,長在宮城,你本就在這紛亂之中,從沒有一躲開過,我自幼與你相識相交,自然也避無可避。你想要給我的一世無憂,從來都難以成真,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兩個人共同面對,彼此分擔?”

她一面說,一面噙著笑搖頭,面上盡是一派柔和神色:“所以我不會難以接受,更不會為此而疏遠你,記恨你,只是會覺得,原來我們兩個人,竟真的無法攜手面對風浪。如果你口中說的那些事,是為了給我一個安穩,才瞞著我去做的,那大可不必。黎晏,我是你的負擔和累贅嗎?我從來不想是,我想你也不會覺得我是,既然我不想做累贅,你也不覺得我是個累贅,那為什么不能坦坦dàng)dàng)的,對嗎?”

黎晏呼吸一窒:“阿鸞”

魏鸞站住腳,回去看他,仍舊在笑,只是笑不達眼底:“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可我愿意相信,你一定是在為我好。只是今,我話已至此,你做的事,我不會再問了。”

她說完這番話,也不再看他,徑直往東廂房而去。

其實她心里是難過的,為她,也為黎晏。

兩個人之間十幾年的感,是脆弱的嗎?什么時候開始,要到了這樣小心翼翼的地步?是她近幾個月以來的敏感多疑造成的,還是黎晏太過于急切的想要呵護她、保護她,而這些,都不是她要的,她要的,從來是光明正大的與他攜手并肩,風云再大,有他,就該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