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五十二章:不屈

第三百八十八章全都是假的

最后的那句話,刺痛了王羨的耳朵,更刺痛了她的心。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側目去看崔長陵的神色,才知道,她沒聽錯,就是顧盼說的那樣。

顧盼的長姊,在悉心調教了她們兩年之后,把她們姊妹七人,給賣了。

王羨驚呼出聲,捂住了自己的嘴:“你最小的那個妹妹,那時候不是才四歲嗎?”

顧盼眸色清冷,聽著王羨低吾的話語,她的心,仿佛早就死了一樣:“她早就死了。”

死……了?

王羨瞳孔放大,下意識的去掐住崔長陵的手腕處。

她搖了搖頭:“她怎么……”

她其實不敢問,那應該是顧盼最傷心的事情了,她并不是很愿意去戳人家的心窩。

一路過來她對顧盼的敵意和不滿,此時竟絲毫也提不起了。

王羨眼眶紅潤,努力的克制著,不叫眼淚掉下來。

顧盼瞧著她那幾乎哭出來的模樣,非但不悲不痛,反而放聲笑起來:“小郎君真是悲天憫人,我都沒有哭,小郎君的眼眶就已經濕潤了。”

“她是怎么死的?”崔長陵打斷了她的話,也不想讓王羨說出什么難聽的來。

王羨不懂人心,她只會覺得顧盼鐵石心腸。

可其實并不是。

顧盼不哭,是因為她早就哭不出來了,她的眼淚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她的妹妹們,所以不如不哭。

王羨不滿,丟了個白眼過去,崔長陵只當沒瞧見而已。

顧盼吸了吸鼻子:“我們被賣到花想樓不久,就有個官家郎君看上了我們小幺,可她只有四歲,樓里春娘不敢賣,人家哪里管這個呢,好大的手筆,非要把我幺妹給買回家去……”她說著又噗嗤笑了,“令君大概想不到,我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當年春娘點頭放人,是我長姊同意了的。”

她,同意了的?

王羨只覺得這女人實在惡毒,為了銀子,真能做到這種地步嗎?那是她的親妹妹,年僅四歲而已!她把人賣到花想樓這種地方不說,還同意了人將她買回家去……

然而崔長陵敏銳的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你阿姊同意?”他反問了一句,沉了沉聲,“也就是說,你阿姊若是不同意,春娘是不會放人,且根本不怕對方強搶的是嗎?”

顧盼說是:“令君真是才思敏捷。”

崔長陵合上眼,再三的冷靜,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眼前這個小娘子,她叫顧盼,是花想樓的小娘子,僅此而已。

可是他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冷靜!

他明知道,顧盼只是個假名字,她或許出身十分尊貴,她的那位阿姊,如若不是嫁與權貴人家,又如何能轄的住襄陽官家郎君!

顧盼見他不說話了,一時也沒多做他想,聳了聳肩頭:“我幺妹被買走三個月,就死在他們家里了,那畜生覺得晦氣,拿草席把她裹了,草草扔到了亂葬崗去,我跪著求了春娘一天一夜,春娘看我們實在可憐,才放了我去尋回小幺尸身,為她置辦了棺槨,入土為安了。”

那三個月中,沒有人知道顧盼的幺妹都經歷了什么,可她一定是被折磨而死的。

從小養尊處優的女郎,一朝落入豺狼口中,四歲啊,她美好的人生尚未開始,便已經結束。

崔長陵死死地捏著拳頭,關節處泛了白:“你的長姊,婚配許的是誰家郎君?”

顧盼一眼望過去,正好望進了崔長陵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中。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挪開的意思,后來是顧盼笑了,她笑的那樣燦爛,卻又那樣令人心疼。

崔長陵不住的皺眉:“顧盼。”

他咬著牙叫她,王羨反過來在他手背上輕拍了拍,略一抿唇,跟著也叫了聲顧盼:“你的冤屈,我大概明白了,你費盡心思,今天這樣當街攔住夫子與我的去路,應該并不只是想講個故事給我們聽的。”

她一面說,顧盼一面在笑,那模樣有些瘋癲,和初見她時,一點兒都不一樣。

那時王羨覺得她是安靜的,可眼下,即便是近乎癲狂的顧盼,都是令王羨心疼不已的。

她站起身來,很想去抱一抱她,可崔長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她應該不喜歡人碰她才對。”

顧盼的笑聲戛然而止:“是,我不喜歡任何人碰我,我痛恨那些曾經碰過我、想要觸碰我的畜生,他們都該死!”

崔長陵始終平著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早已掀起波瀾:“他們的確都該死,所以顧盼,你的阿姊,又是做了誰家宗婦。”

“宗婦?”顧盼退了兩步,靠在門框邊兒的墻上,她笑的花枝亂顫,笑的眼淚掉了下來,“令君覺得,誰家的宗婦,敢做出這樣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事情呢?對了,我好像忘了告訴令君我阿娘是在我們離開后的第三年過身的,我長大后也調查過,阿娘的死,是那個毒婦一手造成,因為那幾個月里,阿娘近乎瘋狂的給她去信,想要去看一看我們姊妹,起初她借口拖延,到后來拖不下去了,拖的阿娘起了疑心,她便索性,殺了她的生身之母!令君,您現在還會覺得,這是誰家的宗婦嗎?”

她一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終于感受到了濕潤二字:“高門宗婦,將來是要支應門庭的,令君覺得,她夠資格嗎?做了這么多滅絕人性的事情,給她阿公與婆母知道,她還有什么活路?”

其實顧盼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那不是士族高門,她的長姊也并不與阿公和婆母生活在一起,常年以來,她的婆母是無暇分心管他們日子過成什么樣的。

殺了自己的阿娘,卻能夠平安無事的活在這個世上……

崔長陵深吸一口氣。

八年前,河東柳氏嫡長女得天子賜婚,嫁秦王為妻,同年與秦王于建康成婚,隨后遠赴涼州封地,無詔不得回京。

八年前,河東柳氏與廢王謀逆,柳氏男丁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先帝高恩,不累及柳氏女眷,河東柳家舊宅,也照舊許她們住著,只是褫奪一切封贈。

五年前,河東柳氏主母在家中過身,身后事草草處置,秦王妃從頭至尾未曾露面,從那時起,所有人都以為,秦王妃與柳家,早在柳家出事之時,便斷絕了往來。

原來,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他,他們,乃至于先帝,全都被蒙騙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秦王妃柳氏

“你那位長姊,就是八年前得天子賜婚嫁了秦王為正妃的河東柳氏宗女,而你,便是昔年河東柳氏的后人,對吧?”崔長陵即便是在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都保持著他的沉著和他該有的冷靜。

他那樣平靜的注視著顧盼,在顧盼唇角的抽動中,又問她:“如果我沒有猜錯,早在幾年前買走你幺妹的那位郎君,他姓蕭,對不對?”

“夫子”王羨驀然回身去看他,又不敢相信的再去看顧盼,她想叫顧盼,可是不知道跟顧盼說什么。

她一直都相信崔長陵的判斷,而崔長陵的猜測又很少會出錯,可是這樣的猜測,叫她怎么相信?

秦王妃?蕭家郎君?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秦王妃當年美其名曰說要把幾個妹妹接到涼州撫養,就只是個圈套,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利用這幾個妹妹,建立和襄陽的聯系,她的目的,是拉攏廣陽王,最終好扶持秦王謀反,而彼時秦王又有這位王叔撐腰替他說話,再尋了什么由頭,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興兵起事……

而秦王妃顯然做的不錯,那個四歲的孩子,便替她搭上了蕭家的子孫。

顧盼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王羨揉了揉耳朵,覺得這就是一種煎熬和折磨。

“顧……”

“小郎君不用問了,令君猜對了。”

顧盼生風,盈盈一脈。

她終于又是初見時那個眼角含媚風流的顧盼了。

顧盼眉心一挑:“令君是怎么猜到的?”

“你覺得這很難?”崔長陵把手心兒攤開,上面卻有了汗珠,“你有心提醒我,好叫我知道你阿姊并非誰家宗婦,她的身邊是無人管教約束的,我細細想來,你所說種種,也只有秦王與秦王妃。兩位殿下常年遠居涼州,而太后近年來又頤養起來,再不去管他們的事情,也是秦王這些年看似安分,叫太后放下了心的緣故吧,再加上秦王世子在京為質子,太后大抵以為,他們夫婦二人,看著孩子的份兒,也不敢興風作浪,才大意了。”

崔長陵早就聽說過,當年先帝為秦王指婚,欽點了河東柳氏女為秦王妃,太后便很是不滿,覺得柳家配不上宇文氏,那柳家那個所謂的宗女,又是不知根不知底的,柳家常年在河東,從沒有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生活過,她壓根兒就不知道柳氏是什么脾氣性情。

可是架不住先帝一意孤行,賜婚的圣旨一下,就再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成婚之初,秦王待柳氏倒也還好,據說是為她有傾國容色,可自柳氏懷有身孕起,秦王便開始不住的往王府里頭添人,起初太后也申飭過,后來秦王不服管教,太后也傷心了,索性撂開手不管這些事兒。

是以多年來秦王也算得上是寵妾滅妻的一把好手,而世子又在三歲上便被抱到了京中撫養。

崔長陵委實想不明白,柳氏所做的這一切,又是圖什么?

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顧盼:“她……”

顧盼好似猜到了他想問什么,他還沒問出聲,她就已經先開口答了:“她為了入主含章。令君,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了嗎?還是今日我帶給你的震撼太大,叫你不敢想了呢?”

她嘆了口氣,多年來積壓在心底的仇怨,終于在今日找到了宣泄口,那種發泄出來的感覺,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顧盼撫了撫胸口:“打從一開始,她就想做大晉的皇后,秦王再不喜歡她,再不寵愛她,只要她能助秦王成事,來日秦王御極,她就是唯一的皇后。”

王羨徹底呆住了:“他們這是謀逆篡位,竟還做著皇后的美夢!”她恨得牙根癢,“她犧牲了自己的親妹妹,殺害了自己的生身之母……”

“小郎君這話說錯了。”顧盼一揚聲打斷她,“我們姊妹幾個,與她都不是一母同胞,大伯一輩子也就只得了她這么一個嫡女而已,至于我說的阿娘……那是我們大伯母。”她頓了頓,眼皮往下垂了垂,長長的睫毛蓋在眼前,斂去了她眼中所有情緒,“我阿娘是在出事之處,就一脖子吊死在我阿耶的書房里了,嬸娘是出事后的第二個月,病死的,我們那一家子,就只有大伯母看顧我們。那時候大伯母不給她寫信,就是怕連累了她,不想打擾她的人生罷了,卻沒料到,是她先不放過我們……畜生,她是畜生,她根本就不配為人。”

這樣粗鄙的話,王羨是不愛聽的,總覺得是臟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今日,她頭一次覺得,這樣的話,成了最美妙的。

柳氏是真的不配為人。

如果不是她,柳家大婦即便再苦再難,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底下的女郎們養大成人,況且那種境況下,大婦為娘的,還惦記著不能連累了柳氏。

然而柳氏又做了些什么呢?

柳家那位大婦大概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的人,她哪里能料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個蛇蝎心腸的惡毒人,竟把自己的妹妹們,推向這樣的火坑里。

王羨喉嚨滾了滾:“你之前說,你的妹妹們,大多都不住在花想樓了……”

顧盼說是啊,聲音有些飄渺:“被買走了,再不然就是幾經倒手,總歸成了人家的玩物,我們六娘命好些,襄陽的那位伏波將軍,令君應該知道吧?”

她一面說著又轉了小臉兒去看崔長陵,見他不動聲色的點頭,才又說下去:“他給我們六娘贖了身,在外頭置辦了宅子,把我們六娘養了起來,去年還生了個孩子,我也沒去見過,總歸她過得好,我做阿姊的也就放心了,現如今這樣的身份,還是不來往的好,也省的人家背地里還要指指點點的。”

王羨呼吸一窒:“那你呢?”

“我?”顧盼反問,又反手拿指尖兒指了指自己,“小郎君是想問,我為什么沒被春娘給賣掉,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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