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和她無關
魏鳶神色一凜,想來郭閔安今日真是不打算輕易罷休。
眼下章氏叫氣成了這副樣子,顯然是什么話都問不出的了,她話說的也客客氣氣,給了個臺階,但郭閔安明顯是不打算順勢下了。
魏鳶深吸口氣:“郭大人,母親畢竟是我的母親,平日里我們姊妹胡鬧,惹了母親不高興的,母親偶爾教導我們一兩句,都是應當的,外頭的人不曉得輕重,只尋了自己高興的胡說,便要說我們魏家內宅不安寧,母女間十分的不睦,我本以為這些話,是不會入了大人的耳的。”
郭閔安哦了一嗓子,聲兒拖的長長的:“照大姑娘這么說,是本官輕狂孟浪,輕信了外頭的這些傳言。不過這話嘛,外頭人說的多了,總歸有那么幾句就會入了本官的耳,其實也不單單是本官這里,這齊州城中,也沒幾個不知道的。所以今日見大姑娘這樣為夫人考慮,這樣處處維護著夫人,且本官瞧著夫人先前的樣子,對大姑娘也是極盡維護之能事,再想想外間傳言,可不都是無稽之談嗎?”
“是無稽之談。”魏鳶噙著笑,略低頭掩唇揚了嘴角,旋即又抬了眼去看郭閔安,“大人如今既也知道了,這一樣還有什么好說的嗎?大人若還有不解之處,我也愿意為大人解惑。只是大人,您瞧,我母親眼下這樣子,還是要臥床靜養才好,原來周太醫診脈也是這樣說的,倘或生了氣受了委屈,身子作踐壞了,那便得靜養一陣子,好好的吃藥,好好的調理,您這會兒拘著我母親不放她回去,可又能夠問出什么來呢?”
她一回身,指尖指向的是馮氏跪著的方向:“就憑著個奴才三言兩語,一面之詞,您眼下倒不妨拿了這奴才回府衙,好好審一審,也看看是誰指使了她,這樣誣陷我母親,敗壞我們魏家的名聲!”
郭閔安漸次品出味兒來。
魏鳶又哪里是真心實意的為章氏擔憂,她最怕的,仍舊是她魏家的名聲,便一如當初魏業到外頭去收窯口談生意,回齊州時卻帶了個女眷在身邊,從他們回城,一直到他魏家要正經納妾,城中不知多少的風言風語,把魏業傳的如何風流,這些他是知道的,恐怕魏家人自己心里更清楚。
那時候他便在想,魏業也算是謹慎一輩子的人,為他魏家的名聲,他處處都怕行差踏錯,從皇商辭下來的人家,他永遠都想叫人家高看他魏家一眼,不愿隨意給人落下什么話柄,過多的指責他魏家如何不堪,但拿回卻不清不楚帶回個女人……
再到后來又說是章家送到他身邊兒去的,又是正經八百納了妾入府的,且還有了身子,魏家宅里是雙喜臨門,加上他生意談成,那真可以說是三喜臨門,他在府中大擺筵席三日,弄得好不熱鬧。
但郭閔安在官場多年,這點子敏銳還是有的,如果真是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從城中流言四起的第一天開始,魏業便是站出來澄清這一切,也不至于叫愈演愈烈,到后來才輕描淡寫的把這姑娘身世帶過,只設了宴說納妾便了事了。
今日魏鳶站在章氏的身前,對她百般維護,為的,仍舊是他魏家名聲。
這一家子人,把名聲二字高高舉起,捧過了頭頂,生怕掉下來,砸在地上,再沒法子補救。
郭閔安嘴角動了動,正待要再說些什么,外頭魏業已經提著步子進了門來,一沉聲:“郭大人去而復返,我到鋪子里去交辦事情,怠慢了大人。”
魏鳶提著的那口氣驀地松了下來,緊繃著的脊背也松懈三分,她側目去看魏業,果然見她爹臉色極差。
她也沒湊過去,就站在那里,沖著魏業蹲身禮了禮,算是見過了禮,原本想把先前發生的一切同他說個清楚,至于這個馮氏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自有她爹弄個清楚明白。
只是她轉念又一想,郭閔安還端坐在主位上,她爹自有主意和分寸,該說的話,過閔安也不會瞞著他,尚輪不著她指手畫腳。
到底是個孩子家,平日里又是個不拿主意的人,即便是掌家了一陣子,也都只是內宅中的事,同外間事比起來,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
是以魏鳶收了聲,抿緊了唇角,等見過了禮便又站直了身,掖著手,乖巧的立在一旁,再不多說一句話。
郭閔安此時才覺得,魏業也算是教子有方的人,至少魏子期是個堂堂正正的君子,又有真才實學,今日見魏業,先前雖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實在算不得閨中淑女,可她也算事出有因,畢竟還是為了維護自己家里的人,也就不算過分。
這會子魏業從外頭回來,魏鳶是受了委屈的,換做個不懂事的,只怕哭哭啼啼的,鬧著就撲到親爹跟前去告狀訴苦了,可是再反觀魏鳶呢?
郭閔安眼底有了些許笑意:“在堂上從齊娘和祺玉口中聽說些事情,到府上來問一問,你在外頭得了信,想必是有人把我為何而來,告訴了你才對”
這里頭少不了通風報信的事兒,他也心知肚明,反正上回他們給湖州去信,也是他默許了的,不然那封信壓根兒就出不了齊州城。
要說不惱,是不可能的,只是眼下郭閔安的氣性真沒那么大罷了。
底下的衙役替魏家人通風報信,既有了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有銀子可拿,魏家出手又大方,不擔太大的風險,何樂而不為呢?
是以他這會子也沒想過徑直捅破了,便拖長了音,音兒偏又戛然而止,再開口時,自己轉了話鋒,把這一茬事兒揭過去不提:“魏業啊,這個婆子,你認得嗎?”
魏業好似這時才注意到腳邊兒還跪了個人一樣,低頭匆匆看了一眼,很快便搖了頭說不識。
他會這樣子回答,本就在郭閔安的意料之中:“但這婆子卻說,你府上發生的有些事,只怕和章夫人脫不了干系,眼下章夫人動了氣,身子撐不住,已經派了人去請大夫來,大姑娘的意思呢,是叫我先拿了這婆子回衙門,好好的審一審,看看是什么人指使她敗壞你魏家名聲,這樣子蓄意栽贓章夫人。你的意思呢?”
魏業從進了門時,就瞧見了章氏整個人歪靠在官帽椅上,坐不直,臉色也蒼白,看起來狀態十分的不好,彼時他心頭一顫,到底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況且當年章氏跟了他的時候,也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他對章氏即便沒有太多的感情,可情誼兩個字,也不是輕易丟得開的。
這也就是為何他進得門來,臉色那樣差了。
一則是聽了那衙役傳話,說郭閔安找上門來,點名道姓的要拿了鳶兒來問話,二則便是章氏的反應和態度,竟推了鳶兒自己到前頭應付郭閔安。
郭閔安這個人哪里是那樣好應付的齊州城有個齊王殿下,齊州的差事就不好辦,可也正因為有個齊王殿下,多少人眼熱齊州知府這個位置,要能擠走了郭閔安,自個兒能調任齊州,往后就多了同齊王殿下親近的機會,要再有本事些,得了這位殿下的青睞,今后平步青云,自然不在話下。
可偏偏郭閔安在齊州任知府的這些年,雖無大功,卻也從無過失,沒叫任何人拿住他的任何短處和把柄,他對黎晏又是不卑不亢,不會刻意親近討好,也并不會刻意的保持距離來顯示自己的清高,那個分寸,叫郭閔安拿捏的恰到好處,再沒那么令人感到舒服了。
這樣的人,沒點子手腕和頭腦,怎么可能在齊州無風無浪的度過了這么些年。
真是虧章氏想得出來,叫個半大的孩子來應付他。
可是等他進了門,發現章氏也在,且那副模樣分明是生了一場氣,先前心里的那點怒意就漸次消褪,再轉念想來,大抵是同郭閔安鬧了不痛快,不然人都這個樣子了,郭閔安也沒有不叫底下奴才先送了她回上房院歇著的道理。
果不其然,這會兒郭閔安與他解釋下來,事情竟是壞在這個馮氏的身上。
他轉身低頭又去看馮氏,只見她肩頭瑟縮跪在那里,連頭都不敢抬一抬,一味的縮著。
魏業眼中明滅幾變,只是沒叫人真切的看在眼中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聲音里不含一絲溫度,冰冷到了極點,一句話朝著馮氏丟過去,仿佛無數的寒冰打在她身上,便是數九寒天置身院子里,她都沒這樣渾身發抖過的。
她越是打顫發抖,便越是印證了魏業所說的害怕二字。
魏業嗤鼻:“郭大人,您瞧見了,這婆子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口,抖成這個樣子,分明是心虛害怕了,其實您是知府,又本就是干刑名出身的,該怎么處置,您心里自然是有數的。這會子她指認拙荊,我也不敢一味的偏私袒護,您若要拿了拙荊上堂,我也不敢攔,可不管怎么樣,還是先叫拙荊看過病,吃過藥,把身子養一養,才能回您的話,不是嗎?”
他一面說著,仍舊是面無表情的,也不再去看馮氏,只把目光又轉投向郭閔安:“不然眼下這樣,您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不是?”
這父女倆說出口的話倒是如出一轍。
郭閔安看看他,再看看章氏,其實也不錯,章氏這幅模樣,是真的什么也問不出了。
不過……章氏今次這一病,倘或再借病拖延,那就不好說了。
“既這樣,我先帶了馮氏回衙門,章夫人就好好養病,這病嘛,也總有好起來的時候,真要是嚴重的很,長病不起,本官倒心難安,畢竟今日是本官到府上走這一趟,才叫夫人生了一場氣,又氣成了這樣子。”郭閔安說著,左腳在青灰色的石磚上輕踏一回,已經站起身來。
郭閔安邁開了步子往前走,等至于魏業身旁的時候,他才又收了腿站定住,略微一抬手,手掌落在魏業肩頭,拍了拍:“好好給夫人看病,也叫夫人好好養著,等養好了身子,本官自然還會再來問話,馮氏到底是受人指使栽贓夫人,還是蕙仙的失蹤的確與夫人有關,早晚會水落石出的。”
郭閔安話音落下便什么也不再說,魏業給了王川個眼色,他立時會意,上了手去提了馮氏,一路跟在郭閔安的身后出了門去不提。
魏業擰眉,叫了人進門,吩咐把章氏送回上房院安置,等著大夫進府為她診脈,而章氏分明有話想說,卻都被魏業一一給攔下了。
等這正堂中再沒了外人,魏業長出口氣,叫了聲鳶兒:“郭大人說的那個蕙仙,是怎么一回事?”
魏鳶至此才敢將前因后果與他細說,等說完了,又偷偷打量他神情,見沒什么異常不對的,稍稍放心,又添了幾句:“蕙仙的事,原也怪我,當日祺玉見了,我也該去問問齊娘,但我又怕節外生枝,反倒對家里不好,才再三叮囑了祺玉再不要對人說起,今次她叫郭大人帶回衙門去,也不知是什么緣故,在堂上松了口說出這件事,才引出了后面這許多的事情。但是爹,要說母親有意這樣做,我是不信的。”
魏業一挑眉:“你不信?”
她斬釘截鐵的說是:“我不信。”
魏業揉著眉心往主位去坐,也沒正眼看魏鳶:“你們姊妹,和上房院一向不和睦,你還好些,平日里不掛在臉上,鸞兒比你鬧騰的狠一些,但爹還沒老糊涂,你心里究竟待不待見上房院,爹心里還是知道的。今日出了事,矛頭直指向她,你卻頭一個跳出來說不信了。”
他說著失笑搖頭:“你說說,為什么不信是你母親故意為之呢?元樂郡主的玉佩既在你妹妹手上,弄丟了,頭一個跑不掉的就是你妹妹,有什么罪責她都要擔著,這道理你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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