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終究被人拿住了秘密和短處,凡事就會想得多一些,一則是他們王家,二則還有崔長陵。
崔長陵今日對她的維護,顧盼都看在眼里的,說起話來陰陽怪氣,分明就是言有所指,可她又不好說什么,只怕是多說多錯,越發在顧盼面前露怯,顯露出不該露的,反而不好。
“怎么能不怕呢?”王羨丟了個白眼過去,“抄家滅門的罪,可不只是謀逆一樁而已,欺君之罪,你替我們王家擔待嗎?即便陛下有心放過,如今不肯追究,可真把他架到了這一步,他為天子,也不得不追究,我就怕顧盼到外面去胡說八道的……”
顧盼畢竟是托借了她六妹的名義才得意離開花想樓半日,可即便是到她六妹府上去敘舊,也不能離開的太久,以免招人注意。
“你看她像是個會胡說八道的人嗎?”崔長陵噙著笑打斷她的話,也是不想叫她一味的胡思亂想,反倒亂了自己的心神,于她無益,“她原是出身豪族高門的女郎,這其中的利害她看得清,太原王氏這些年是個什么風光樣子,誰能輕易動得了你們家,更別說是她一個不起眼的小娘子了。”
話不是這樣的說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一切不急
秦王勾結廣陽王意圖謀逆造反,這還不算天大的事嗎?
可是不查清了,他不敢再報給陛下知道了,先前不是有了前車之鑒,涼州已遭訓斥……
王羨深吸口氣:“咱們回去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請他赴宴
崔長陵和王羨一前一后的從屋里出來,迎頭撞上先前的小廝神色匆匆的要往里進,差點兒沒一頭撞在崔長陵身上去。
他擰了眉往后稍退一步,又不動聲色的護了王羨一把,唯恐她叫沖撞了一樣。
王羨咦了聲:“你怎么這樣神色匆匆?”
那小廝聽見了聲兒,立時收住了腳步,身形一時不穩,踉蹌了下。
崔長陵定睛看過去時,才發覺他鬢邊竟盜出汗,這樣的天兒雖還有熱氣打頭,可已然不是酷暑時,他又不是從外頭一路跑進門的,哪里出的這樣多的汗。
那小廝倒是個機靈的,也瞧見了崔長陵面色并不多好,加之他方才的確神色慌張,也沒大仔細看路,險些撞上郎君和小郎君,于是這會兒一低頭,同二人做了個禮:“驛館那邊兒派人來了消息,說請郎君快回,刺史大人往驛館遞了兩回話,說設了宴,要請郎君過府一敘。”
王羨當下便是一愣,他們這樣子出門,原也沒有跟濃墨說要到哪里去,只說了要出城,今日出城遇上顧盼,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再到這小鎮上來,更是誰都想不到的,濃墨怎么會派人往這兒送消息?
她愣怔之余便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夫子:“濃墨怎么會往這兒送消息?”
她橫豎看那小廝也不算臉而生的,王羨曉得,崔長陵用人謹慎,尚書令府中又或是他身邊,他是怕有什么人安插了眼線要打聽消息的,是以能叫他這樣帶在身邊出遠門,且能叫他放心把濃墨留在驛館,帶了這小廝出門,這奴才便是分量比不上濃墨,也總歸在崔長陵這兒說得上話,要說他扯謊那不大可能,但濃墨那里……
崔長陵大約是看出了她的那點小心思,自然便曉得她在不放心什么,無奈的抿了唇角,可是眼底分明是有笑意的:“咱們這一路走來,沿途都有人給濃墨留下記號,他縱使身在驛館,也知道咱們的行蹤,不然這襄陽是蕭佛之的地方,你覺得我就敢帶這么三兩個人,拉上你出門閑逛嗎?”
王羨心里頭咯噔一聲。
他這意思再明顯沒有,其實就是防著蕭佛之會對他不利……
王羨秀眉一蹙:“他會嗎?”
崔長陵立時便明白過來,回身低頭去看她,只見她仰著小臉兒,巴巴的望著他,眼底是濃郁化不開的擔憂。
他略一抬手,在她肩膀上輕拍了拍,又替她正了頭上的卷荷帽:“他會不會,大約要看今日這宴,他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可是不管他會不會,我總要防范著,不能叫你跟著我涉險。”
王羨心里一暖,卻又聽崔長陵繼而往下說:“當初在建康,我就沒能護住你,叫你遭受好一番驚嚇,今次是我在陛下面前提了這茬,帶著你出的京城,護不住你,別說我自己懊惱,就是與你父兄,我也沒法交代,以后你父兄還怎么能放心的把你交給我?”
一旁的小廝聽不出他的話里有話,只覺得郎君對王家這位小郎君千般萬般的好,先前在京城的時候,他便這樣覺得,只是那時候郎君身邊跟著服侍的,總是濃墨,出門行走也都是濃墨陪著,他遠遠地看著,那樣的感觸不至于這樣深,如今他陪著郎君出門,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郎君對這位小郎君,真是用了十足的心思了。
可是王羨聽得懂。
他哪里是怕阿耶他們不放她留在他身邊學本事,分明是怕將來他要到王家去提親,卻又有了這回護不住她的事情鬧出來,阿耶會記恨在心里,本來他原來就說過,心里對這事兒實在沒底氣,一輩子活了二十七年,從沒打過退堂鼓的人,在這件事上頭一回心生怯意,要再叫阿耶看不上他這一點,就更是麻煩。
她羞紅了臉,但又怕叫小廝瞧見了,便刻意的往后躲了小半步:“夫子說的這樣厲害,哪有這樣要緊,再者說了,雖說襄陽是蕭佛之的地方,可夫子是奉皇命來的,他應該不敢吧?”
崔長陵覺得她還是想的太過簡單,這個年紀的女郎,并不曉得謀逆有多厲害,她也許心里是有意識的,卻非常的模糊。
他帶著王羨一面下樓梯,一面又為她解釋:“他要真做了這樣的事,還怕殺一個我嗎?到時候隨便給我扣個什么罪名,說不定還成了他們興兵起事最好的借口。有些事情你終究不明白,這個年紀也沒辦法理解,當然了,這些事我也不想叫你弄明白——”
他又拖長了尾音,往后遞過去一只手。
王羨愣了愣,到底接過他的手,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廣袖的袖口垂下來,隨著二人走動不停的擺動著。
“說到底,朝廷水深,當初送你進廷尉府,我也跟你說過的,是不是?”
王羨乖巧的點頭,突然意識到他走在前頭,壓根看不見,失笑著回了一聲是:“那夫子,你說今天蕭佛之在府中設宴請咱們去,他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蕭佛之想得到的,大約是他的一個承諾。
崔長陵緊繃著面皮,肅容斂了笑。
他對于陛下當年往吳郡的事,是有所耳聞的,秦王昔年也用過同樣的手段,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叫威逼利誘——
蕭佛之沉默了這么些天,鄭檀道也不顯得急切,可崔長陵心中篤定,蕭佛之和鄭檀道私下里,一定達成過某種共識,說到底鄭檀道拿到手的那些銀子,有一大半都是進了蕭佛之的賬的,蕭佛之既不敢舍棄鄭檀道,更不可能舍棄他。
恐怕今天的這個宴,真是如昔年陛下于吳郡赴的那場宴一般,都是宴無好宴。
念及此,崔長陵面色越發陰沉,更是一言不發。
王羨跟在他身后,兩個人的手還沒松開,小廝在前頭引著路,一直到出了門,小廝腳步一頓,崔長陵才及時松開了手:“晚點你跟我去赴宴,別亂說話,知道嗎?”
她當下點頭:“我曉得的,那是個人精,不用夫子交代,我也不會亂說話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注“”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有些話不好聽,他也不打算告訴她知道,顧盼到底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女孩子們扎堆兒,美人骨美人皮她見得太多,比他們這些人都要多,夫子就算是名滿天下,學富五車,也沒她那樣的本事,那是多少年練出來的,一眼能看穿一個人的身量來。
王羨訕訕的:“我心里想歸我心里想,你別說不行嗎?這事兒我盡量不去想,可你要叫我當下便忘記,你自個兒覺著可能嗎?”
她現在的確是本事見長,學會了同他頂嘴,且頂起嘴來頭頭是道,全都是她的道理。
崔長陵臉上的笑意便愈發濃烈,嘴角的弧度也更大些,松開她的手,低了頭來看她:“果然你如今與我是心意相通,咱們兩個正經是心有靈犀的,你這么問,便是知道我并未全然信了顧盼所言了。”
“這么大的事,哪里有憑她一面之詞,就全信了的道理,連我都明白,你更不會糊涂了。”王羨索性收回自己的手,對抄在袖管里,“只是河東案過去太久,現在再想回過頭去查當年河東柳家都留下了什么人,只怕太難。而且按顧盼所言,柳家的大婦也早不在人世了,秦王妃事情做的絕,一點后路沒給自己留,當然也沒有給后來人留什么線索,你不信顧盼,便要追查,可這要怎么查?”
他瞧她抄著手的樣子,怎么看怎么不入眼,便在她胳膊上輕拍了下:“像什么樣子。”
王羨一撇嘴,以往常見她六兄與七兄做這幅模樣,她倒不常做,到底是女孩兒,矜持還是要用的,這幅形容的確是不大好看,今兒大概也是叫顧盼看穿身份而懊惱,越發想叫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個小郎君而已。
崔長陵一見她撇嘴不高興,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的事別再亂想,顧盼也只是見的多了……也不是這么說,橫豎她八年都在花想樓,能看穿你的身份,我一點也不意外,可你想啊,你與夫子也見過好幾次面了,坐在一處吃飯說話都是有的,他不也沒看穿了你的身份?你怕成這樣子,回頭行為詭異,舉止乖張,才更叫人奇怪呢。再說了,顧盼看穿你,原也不是你哪里的舉止露了馬腳,她也說了,你身量嬌小,實在不像是個小郎君的骨架子。”
王羨愁眉不展,面上是一派的愁云慘淡:“那即便是不提這事兒,就當她不會與任何人說起吧。咱們只說顧盼今天說的這些事,你全信了嗎?”
他說的道理,王羨全都懂,也曉得顧盼該是個極有分寸的人,不會輕易的胡說出去。
崔長陵拿她實在沒辦法,也只好由著她去,再想想她先前問的那些話,也輕嘆了聲:“河東柳家還有什么人,的確不好再追查,你也說了秦王妃做的絕,連自己的阿娘都不放過,大概也不會留下太多的線索等著我們抓她把柄。不過她也不只是說了這一件事而已,先叫人查一查蕭佛之的那個從弟,還有幾年前他府上鬧出的人命,顧盼的幺妹是死在他手上的,這事兒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不走漏,家宅里服侍的人那樣多,他又是早成了家的,從外頭買了個四歲的孩子回家去,折磨的喪了命,這是喪盡天良!先打聽著,一點一點的辦,橫豎還有鄭檀道的案子壓在前頭,咱們也不會在這一兩日就要離開襄陽,不急的。”
他雖說著不急,可王羨心里明白,這件事不可能不急。
顧盼也不多做停留,她的本意就是叫崔長陵知道襄陽和涼州的勾結,她該做的、想做的,都做到了,余下的都是崔長陵的事情,如果還有用的著她的地方,崔長陵一定會想辦法再來見她,憑他的地位,要出入花想樓不是難事,要不動聲色的與她說上話,更不是什么難事了。
故而顧盼與他二人匆匆拜別過,便離開了此處茶樓,余者皆不提而已。
崔長陵心里是有數的,眼下她該說的都說過了,有好些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就全都問個清楚,還有一些,是要他細細的再查過,才能知道究竟是不是顧盼所言,全然可信。
是以崔長陵又安撫過顧盼一陣子,倒也不怕她會將王羨的事情拿到人前去胡說,便打發了她盡早回去,不要節外生枝。
等她下樓遠去了,王羨站在樓梯口望著她出門的背影,不由的長嘆出聲來:“我竟一時間不知是該憐惜她,還是該擔心我自己。”
“沒什么好擔心的,顧盼是個極聰明的女郎,不會拿你的事到外面去說的。”崔長陵捏了捏她的手心兒,發覺她手心里還是有汗,便蹙眉,“你嚇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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