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二十八章:偷天換日

第328章偷天換日

王全的案子,已經過去了有半個多月,卻毫無頭緒。

郭閔安派出了很多人,四處走訪查問,可是王全生前并沒有什么仇家,他一直跟在魏家當差服侍,早在魏業在京城站穩腳跟的那個時候起,他就進了魏家當差了,后來又跟著魏家搬回齊州城,才把家眷一起帶回了齊州。

這些年間,魏家對他從沒有苛待過,是以家里的日子過的就還算不錯,再后來,他又掙了不少銀子,只不過是寧氏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而王全的爹娘也全都是老實巴交的人,一家子日子過的也就平平淡淡的。

所以事情調查到今天,其實就等同于僵持住了。

郭閔安一直都把夏貴年關在府衙大牢中,可是半個多月過去,他根本就沒有證據能夠證實,王全的死,是夏貴年所為,又或者,是同旺興賭坊脫不了干系。

而他當日在賭坊賬本上看到的那個名字,一連半個多月過去,也并沒有向他施壓,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然而可能嗎?

郭閔安心里再清楚不過。

許敬山放了夏貴年這樣的人,在齊州經營這樣的賭坊,怎么可能不放了眼線盯著,恐怕賭坊第一天出事起,他就已經得了信兒,可是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前程,他沒有露面,也不會露面了。

當然了,這一切,都并不是最要緊的。

白安那天帶了人到王家去,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底下的衙役回話時候說過的,王全面目全非,被人毀了容,而且他的右臂,也被人砍了下來。

這不應該的半個多月過去,郭閔安始終不明白,為了什么呢?兇手懲兇殺人,卻又要在殺人之后,把王全的臉毀了,胳膊也砍了。

在他過去小半輩子里,經受過那么多的案子里,殺人兇案中,有意圖毀人容貌的,無非是不愿意叫人認出死者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這件案子……

郭閔安的鼻尖兒掛著汗珠,薄薄的一層,連鬢邊也盜出冷汗來。

他久久的出神,先前的那種感覺,又席卷而來。

那是一張密布開來的網,密密麻麻的,從四周圍繞下來,將他死死地束縛著,捆縛在其中,無論他如何努力的想要掙脫開,卻也都是無濟于事。

而后來,這張巨網中,網絡進來越來越多的人……

他身為一方知府,拼盡了全力想要守著這一方的安寧,卻做不到了。

吱呀一聲,后堂的雕花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來。

眼下天色已漸進昏暗,郭閔安沒有走是因為從午后他就老僧入定般的出了神,直到此時有人推門進來,他才恍然驚覺,原來天色已經這樣晚了。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屋外的月光漏了一地,趁著月色,他抬眼看過去,見是白安和鄭澤二人面色凝重的緩步而來,見了他時,又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禮。

郭閔安抬手壓在鬢邊太陽穴處,手腕微微轉動的工夫,便揉了兩把:“你們還沒走?”

鄭澤和白安兩個人對視一回,皆是抿唇不語,臨了還是鄭澤悶聲開了口:“大人午后就把自己關在后堂,什么人也不肯見,晚上飯都沒有吃,下官想著,怕大人為案子焦心,天色晚了,大人……先回去歇著吧?”

他開口時帶著試探,實則更多的是擔心。

到底是跟著他多年的心腹,與旁人,終歸是不同的。

今兒一下午他沒有露面,府衙中沒有人不知道,他把自己關在后堂,一下午沒出來,可是這種時候,那些趨炎附勢,素日跟在他身邊巴結討好的小人,又到了哪里去呢?

就連曹祿,也不曾出現過。

到頭來,真正擔心他的,還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郭閔安吞了口口水,瞇了瞇眼,擺手叫他二人坐下說話。

鄭澤與白安眼底的擔憂不做假,對視一回,便往右手邊兒排開的官帽椅坐了過去。

郭閔安是見他兩個落了座,才長嘆一聲開了口:“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王全的命案,有半個多月了,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太奇怪了。你們跟著我這么多年,這也是頭一遭遇上這樣棘手的案子吧?”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為著棘手二字,他們也不會這樣擔心大人了。

白安清了清嗓子:“可越是這樣,才越是證明,王全的命案背后,藏了驚天陰謀,不然怎么可能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鄭澤白他一眼,拿腳尖兒替他,示意他別亂說話,才轉頭又去看郭閔安:“大人,其實下官在想一件事。”

郭閔安只當沒瞧見他二人的小動作,略挑了眉,順勢回望過去:“什么事?”

“王全的毀容,還有他的右臂。”鄭澤沉了沉聲,肅容正色,“下官跟著大人這么多年,大人以往經手的案子,下官沒有不知道的。大人還記得嗎?十三年前,大人任旬陽縣令,縣中接連發生的人命案,死者被發現的時候,都是被人毀了容,可后來事情查明,咱們知道,那是為了隱瞞死者身份,因為行兇的,就是他們自己家里人。還有十年前,仍舊是旬陽縣中的命案……”

“你不必說了,這些我都想過了。”

郭閔安一擺手,打斷了鄭澤的后話。

當年他在旬陽縣任職時,接連發生過幾次人命大案,而死者也有遭毀容的,到頭來,真相查明,其實都是熟人作案,說白了,怕死者身份叫認出來,他們這些身邊兒熟識的,或是常有往來的,自然會頭一個被傳到官府去問話,也會被府衙列入懷疑之列。

但是今次王全這個案子,卻又有不同之處。

很顯然,鄭澤早想到了這不同。

那頭郭閔安才打斷了他,他收了聲,略頓了會兒,也只是須臾而已,便又開了口:“可是最古怪的并不在這里,下官要說的,也并不是這個。下官后半天時候跟白安商量過,這事兒怪就怪在,如果兇手是不想叫人知道王全的真實身份,那為什么在殺人之后,要把王全埋在王家后院的墻角里呢?”

他一面說,一面又望向白安。

那一個眼神,白安立時會意,忙把他的話接了過去:“是啊大人,之前魏家那個案子,查到那時候,牽扯出王全的失蹤已經是必然的,兇手殺了人,按照常理來推論,如果毀了王全容貌,又砍斷了王全右臂,那就應該是極不愿意叫人發現他的尸體,更不愿叫人認出他的身份來,那就該把尸體埋到人煙罕至的地方,怎么反而埋在了他自己家里的后院墻角呢?一旦尸體被發現,府衙肯定第一時間會讓王家人去辨認,再加上王全失蹤多日,聯想下來,那尸體也該是王全的。”

這便正是郭閔安最最想不通的一點!

兇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白安那頭話音落下,見郭閔安好半天也不吱聲,猶豫了好久,又鈍鈍的叫了聲大人。

郭閔安眉目間一片淡然,眸色一沉:“你只管說,我在聽著。”

“還有一件事情,下官想了好幾天,今兒后半天,也特意去問過寧氏……”他喉嚨處滾了兩滾,見郭閔安側目看過來,才繼續說了后話,“先不說把尸體埋在王家后院這事兒,只說毀容的事情,大約不想叫人認出那是王全,可是為何砍去了王全右臂呢?下官一直在想,王全的身上,難不成有什么胎記,與眾不同的,或是一眼就能夠辨認出來的,所以兇手在殺人之后,才選擇砍斷他的右臂,而下官也從寧氏那里得到了證實”

他拖長了尾音,一面說,一面把自己的右臂抬起來,將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一小截的胳膊來,又邊說邊在自己個的胳膊上比劃,大概的同郭閔安比了個位置:“據寧氏所說,王全的右臂這個位置,生來帶有個胎記,不細看時不覺得,細看時像個花瓣兒的模樣,她嫁給王全就發現了那個胎記,為這個還曾經沒少調笑打趣,說他五大三粗一個人,胳膊上帶著個這么秀氣的胎記,真是有趣。”

有什么念頭在郭閔安的腦子里匆匆閃過,他愣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

毀容,斷臂,殺人之后卻將尸體埋在死者自家后院中……

是為了讓人認不出,還是為了讓人認出?

不會是前者

“兇手是故意把尸體埋在王家后院的墻角的!”郭閔安斬釘截鐵的開了口,“他是故意的,為的,就是叫王家人在第一時間就能夠辨認出,那具尸體,是王全的。那個被殺死的人,身形,身體上的細節,一定和王全一般無二,相似到了連王全的爹娘和他媳婦兒也分辨不出的地步,可唯獨是臉,還有右臂上的胎記這兩樣東西,是沒辦法模仿的,所以就只能毀掉!”

鄭澤與白安對視一眼,二人心下皆是大為震驚:“大人的意思,那具尸體,根本就不是王全?”

郭閔安說是:“不然你們還能怎么解釋的通,發生的這所有古怪之處呢?”

的確沒有別的更好的解釋,如果說,那具尸體,根本就不是王全的,只是兇手用來以假亂真,迷惑他們所有人的,那這一切,就能夠解釋的通。

為什么把尸體埋在王家,卻偏偏要毀去容貌,砍斷右臂。

因為從一開始,那具尸體的存在,就只是為了幫王全遠遁,從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可這個人,又會是誰,而那具尸體,又是什么人?

郭閔安一時激動,險些一口氣沒倒騰上來,把自個兒噎住,猛烈的咳嗽了兩聲,引得鄭澤與白安擔憂的叫大人,他一抬手,示意無妨:“白安,明天一早,你帶人先在城中走訪,仵作驗尸之后,不是說過,那具尸體死亡不超過十天嗎?去查,城中在事發前后有沒有人失蹤的,報了案的,沒有報案的,都要調查清楚,如果有沒有報案的,就好好盤問,因為什么不報案。如果在城中查不出來,就到城外去查,齊州城郊毗鄰三個小縣,四個大鎮,都要走訪,都要調查,那具尸體到底有沒有人能認領,一定要弄清楚!”

他們現在所有調查的一切,都仍舊只是猜測,只有那具尸體,出現了第二個認領的人,這一切的猜測,才可能成真,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而也只有在證實了那具尸體不是王全的之后,才能再去調查之后的事情。

如果那具尸體不是王全,那一切,很有可能跟旺興賭坊便真的無關,夏貴年就是冤枉的,而最有可能,幫著王全遠遁,逃離所有人視線,令玉佩丟失案線索中斷……不,那些線索中斷與否無關緊要了,最要緊的,是王全的命案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轉移了。

原本大人下過令,要嚴查這些日子的進出城的人,看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他們都清楚,這是想摸一摸那個外阜來的商人的底細,但是王全的命案一出,這一宗,也暫且就撂下了。

“大人,會不會和劉子旺有關?或者是,他的那個老主顧?”白安眼珠子骨碌碌的滾了兩滾,“他那個老主顧介紹來的外阜商人,也就是發現了郡主娘娘玉佩秘密的那個人,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面,您問過劉子旺,劉子旺說沒見過那個人的臉,更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至于那個所謂的老主顧,他倒是說了名字,也交代了住的地方,可是咱們之前也盯了一陣子,沒有任何的不尋常之處,他住的地方,也沒有什么陌生人進出往來,后來王全的案子越發查不出頭緒,您才叫把人手都撤了回來,緊著王全的案子來的……”

他說到這兒,頓了聲,鄭澤嘖聲咂舌,很快的把話接過去:“偷天換日?”

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到如今都沒有從齊州城離開,心安理得的住著,根本就是不怕衙門找上門的架勢。

郭閔安下意識的搖頭:“這樣,你明天先帶人開始查,再叫王全的爹娘和他媳婦到停尸房去辨認尸體。鄭澤,你明天一早,把劉子旺那個老主顧,帶回府衙,我要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