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我去見他
“主子……”
黎晏翻身要下馬車的時候,趙隼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來,只是聲兒弱弱的。
他暫且沒有理會,踩著墩子下了馬車來,在自個兒的王府前駐足好半天,兩只手也背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頭趙隼見他不予理會,心下一時有些拿不準,猶豫了須臾,到底還是邁開步子上了前去,等近了黎晏的身,才輕聲叫他:“廣陽王殿下十有**是為了二……為了那件事,主子叫奴才這樣去回話……主子不愿意見廣陽王殿下嗎?”
說起來也不是不愿意。
從回京之前,黎晏的心里就已經有數,秦昭多半會為了阿鸞的事情找上他,但究竟想做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早晚都是要面對的,他也不是故意要拿腔作勢的托大,非得叫秦昭親自上門,又或是三催四請的才肯挪步到廣陽王府去。
但要說一進京,見了廣陽王府的帖子,就巴巴的跑去……
“我不愿意叫他牽著鼻子走。”
黎晏好半天才吐出這么一句話來,回了頭看了趙隼一眼:“我看重阿鸞,遠在秦昭之上,他為阿鸞的事情找上我,我就這樣去了,將來只怕是他牽著我的鼻子走。其實咱們都心知肚明,即便是我如今拿喬托大,不肯輕易到廣陽王府去見他,他也是曉得我何等看重阿鸞的。趙隼,我并不曉得秦昭目下想做些什么,對魏家,對魏業,甚至是對阿鸞這樣的沒譜兒,我怎么敢輕易去見他?”
是啊,他想做什么,無人知曉,主子一向那樣看重二姑娘,萬一廣陽王想做的事情,對二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或是對主子和二姑娘的將來……
趙隼無聲的嘆息,眼看著黎晏邁開了步子進府門,他才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什么勸說的話都沒有再提。
黎晏進宮了。
他在王府里待了連半個時辰都不到,真的是換了身衣裳,就進宮到慈寧宮去給太后請安,而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出宮回王府。
趙隼沒陪著他一起去,送了他上轎子往宮門方向不多時,趙隼便只身往廣陽王府而去了。
實際上秦昭知道他們回來的事兒,也是早就派了人在城門守著,彼時齊王府的馬車一入了城,就有人回過他,而他在先前就給黎晏下過了帖子。
自然了,秦昭也猜得到,黎晏多半不會乖乖的來見他。
然而當趙隼只身出現在廣陽王府的時候,秦昭還是有些意外的。
打了一輩子仗的人,坐在那里不說話,就帶著赫赫威嚴,趙隼倒是不怕的,客客氣氣的站在堂下,把黎晏交代過的那些話,一字不差的與他重復了一遍。
秦昭聽來便笑了,笑意淺淺的,聲兒也是淡淡的:“這么說來,你主子此刻入宮,便打算一直待到入夜,才要出宮回府了?趙隼,我找你主子要談的事兒,同齊州有關,同魏家有關,他也抽不出個空,到王府來見我?”
他這樣直截了當,是在趙隼的意料之外的,連主子也沒說過,倘或廣陽王殿下直白的說起魏家的事兒,要如何應付。
好在趙隼到底有見識,也不至于叫秦昭幾句話說的慌了神。
他定了定心神:“殿下的話,等主子出了宮,奴才自然回給主子聽,至于到不到王府來見殿下,那全要看主子的心思,奴才此刻回不了殿下的話。”
他端的是一派謙遜恭謹的態度,其實一點兒錯處也挑不出來,不過秦昭立時就明白過來,黎晏這是故意的。
其實往年黎晏臘月十八回了京,也都是要先去慈寧宮見過太后的,但很少有在宮中逗留如此久,也是太后心疼他,趕路了一天,等二天一大早還要進宮去給皇后請安拜個禮,算是賀皇后生辰,是以通常也都只是留他說幾句話,就放他出宮,回府去歇著,橫豎過了臘月二十二,他還要在宮里住上好幾天,母子兩個有多少話不夠說的呢?也并不急在這一時。
但是今年……
黎晏變著法子不肯出宮,太后當然不會一味的催他離開,他嘴上討巧些,哄著太后高興,還不是想在宮里待到何時,就待到何時嗎?左右他就在慈寧宮中,也不會在后宮四處走動,不至于說亂了規矩,亂了分寸。
秦昭噙著笑:“這樣吧,等你主子出了宮,本王到齊王府去見他,也不必你主子跑這一趟,省的今兒個累壞了他。”
趙隼的臉色登時就變了,然則也不過一瞬而已,他笑著把這話應下來,見秦昭也沒有那份兒心思與他寒暄什么,便拜了禮告辭,又一路辭出了廣陽王府不提。
看樣子,這位殿下如今步步緊逼,一刻的松閑都不愿意給主子留了。
而那頭秦昭眼見著他出了門,才收了臉上的笑意,冷哼了一嗓子。
鄭歸無奈的撇了撇嘴:“齊王這是故意躲著殿下呢。”
“他故意躲著,是不曉得我想做什么,才回了京城,怕應付不來。”秦昭眸色一暗,面色也沉下去,“小小的年紀諸多成算在心里,他在齊州這些年,怎么反倒把這些學的越發好了?”
鄭歸便愣住了。
打從當日他回了京,在京郊別院與殿下說清楚小郡主的身世,他就一直覺得,殿下看待齊王殿下,總歸有些不同。
以往說起齊王殿下,殿下都不過是旁觀者來看的而已,齊王殿下如何精明,如何聰慧,哪怕是如今年紀小缺乏歷練,說起來頭頭是道,但絕沒有過多的情緒帶在里頭。
可如今再說起來……合著知道了小郡主的出身,就拿齊王殿下當半個女婿看了嗎這是?
鄭歸心里頭什么都明白,嘴上卻又不敢說,哪怕是打趣的話殿下恐怕并不想叫人拿這個來打趣,至少過去的十幾年間,殿下的心里,一直都覺得是他虧欠了孫夫人的,現如今知道了事情真相,那種愧疚只會更深,而小郡主在魏家生活了十四年,殿下從沒有一日盡過做爹的責任,盡管小郡主生活的并不錯,魏業也看起來是拿她做掌上明珠寵愛著,但殿下的心里的虧欠,他總是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也許齊王只是怕您說起要認回小郡主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該怎么應付罷了。”鄭歸嘆了口氣,“人家都說關心則亂,齊王以往那樣聰慧,看人看事兒又準得很,如今不也有他吃不準的時候嗎?說到底還是太緊張咱們小郡主,怕您萬一動了這樣的心思,他又勸不住,索性不如不見呢。”
“這是什么混賬話?”秦昭左腳在地磚上踏了一回,緩緩的站起身來,“我要真動了這份兒心思,還用得著問過他?我要認回鸞兒,他就是一輩子不見我,也攔不住我。我只是怕他心里有了別的想頭,如今他多半也早猜到了鸞兒的身世,這才不肯見我。這半個多月,我在京中頻繁走動,外頭的事情不敢插手太過,就怕皇上心里有了什么,到如今也不曉得齊州的情形怎么樣,事情出了之后,他對鸞兒又是什么樣的……”
關心則亂這句話,果然是放在誰身上都一個樣。
鄭歸冷眼看著,心中無奈至極。
齊王殿下愛護了十幾年的人,他看上的,是小郡主那個人,從來又不是小郡主的出身,若不然,以前就憑小郡主出身商門,難道齊王殿下就選了她了?連他們廣陽王府正經的郡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小郡主是廣陽王府的私生女這不假,可這一切跟小郡主又沒多大的關系,還不都是長輩們年輕時候鬧出來的混賬事,要真是論起來,小郡主又何其無辜?從落生就沒見過親娘,本來以為十幾年都在親爹的寵愛中長大的,結果鬧到最后,這爹也不是親爹,根本就是沒爹沒娘的長了十四年,上頭雖說有兄姊的教養扶持,可到底及不上父母雙親。
將來小郡主要知道了自己的出身,還不得難過死嗎?更別說魏業怕是打從一開始,就是存了心要利用她的。
這樣的事兒,齊王殿下只怕心疼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生出別的心意,按著殿下如今說的,倒像是嫌棄了小郡主的出身似的。
他也不好再說什么,反正這會兒殿下這樣子,也像是什么都聽不進去的,看來今夜一趟齊王府,殿下是走定了。
只是這樣終歸不好……
鄭歸心下免不了擔憂,便遲疑著開了口:“殿下今夜要到齊王府,多少還是背著點兒人吧?”
偷偷摸摸的事兒,秦昭一輩子也沒干過幾回,從來光明磊落的人,那是鐵骨錚錚的真漢子,當年和孫氏一段情事,算作一件不可告人的,可其他的事兒……
是以他一時聽鄭歸這樣說,便擰了眉:“倒成了不可告人的了?還要我偷偷摸摸的去。”
鄭歸聽他這個語氣,也不像是生氣或是不愿,倒更像是接受了他的建議,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只是多勸兩句而已:“殿下這半個月以來雖說也在京中走動,可是眼下齊王剛回京,殿下午后派了人到齊王府去下帖子,已經十分惹人注意,如果說齊王不來,殿下等到齊王出了宮,又巴巴的跑到齊王府去見他,落在別人的眼中,還指不定會怎么想,尤其是陛下那里”
他略把尾音拖一拖:“殿下自己不是也說了嗎?先前把外頭的人都按下,什么消息也不再打聽,原也是怕節外生枝,鬧到了御前去,驚動了陛下,叫陛下的心里生出別的想法來,不合算的。”
固然是不合算,可秦昭心里到底別扭,吭吭哧哧的:“我知道了。”
主仆兩個才說了話,秦昭才要提步出門,外頭小廝匆匆忙忙的跑進門,差點兒沒跟秦昭迎頭撞個滿懷。
秦昭下意識往后退,鄭歸立時板著臉上前去呵斥住來人:“糊涂東西,王府里也這樣橫沖直撞,你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
那小廝嚇了一跳,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秦昭不是個苛待奴才的人,他見那小廝年紀稍小一些,也不算臉熟,多半是少在自己跟前服侍的人,可是王府里頭規矩大,各人有各人的差事,做好了自個兒份內的,旁的都不相干,要說不是跟前服侍的人,突然跑到他面前來回話……
“你說吧,有什么事情,火燒了你的眉毛似的,往正堂也橫沖直撞。”
秦昭的聲音透著清冷,但不像是在發脾氣,那小廝始終不敢抬頭直視他,只是聽了他這樣的語氣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又躬身下去磕了個頭:“郡主從后門出了府,說是要進宮去給太后請安,身邊兒的丫頭們攔不住,連錢媽媽都沒能勸下,這會兒打發了奴才來回殿下一聲的。”
得,他光顧著鸞兒的事兒,把家里頭這個小祖宗都給忘了!
她還能為什么進宮,還不是早知道黎晏回了京,眼下入宮往慈寧宮去見太后了!
這丫頭多少年改不了的毛病,每年黎晏回京,她都上趕著往宮里湊。
太后是上了年紀,越發喜歡孩子們圍在跟前兒,有說有笑的,她呢,又最是個活潑的性子,把太后哄的高高興興的,竟也不說她。
原本從前年開始,她不怎么趁著黎晏回京,跟著往宮里湊了,他還想著,許是長大了,臉皮薄了,是以今年也沒太留意,誰成想,她又跑進宮里去,還從后門出府,合著防賊似的防著他這個當爹的,生怕他攔住了她不許她去?
鄭歸看著秦昭變了臉,吞了口口水:“要不我現在去追,盡量在宮門口攔下郡主?”
秦昭橫一眼過去:“就怕你攔不住她,她反倒在宮門口跟你胡鬧起來,把人都丟到宮門口去了,你還去不去?”
鄭歸叫他倒噎了一嗓子,訕訕的搖頭說不去了。
秦昭生氣歸生氣,可到底這么些年是這樣過來的,氣過了,也就由著秦令歆去,只是把他兒子又叫到了跟前好一通訓斥,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