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六十二章: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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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你們知道?

謝瀛想著她大約是錯解了,又或許是,謝潛的神色實在不好,才會叫她想錯。

他上前三兩步,拉了孔清淮的手:“我不是念叨數落他,只是勸他,不要總是插手那么多。三郎和四郎都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主見的,尤其是三郎——”

他帶著孔清淮,一面往外走,一面不免嘆氣,說起今日的事情:“庾令貞到府上來找三郎,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早在當年三郎選擇要輔佐陛下時,其實他就已經長成了。之后歷練了這么多年,獨當一面,三郎一點兒也不輸人。更何況,他和庾令貞是從小的交情,你說,二郎總是插手過問,這合適嗎?何況今日還是當著令貞的面兒……人就在跟前呢,他派了奴才到府門口去攔著,非要叫三郎去跟他解釋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兒,你說,我能不管嗎?”

孔清淮顯然倒吸口氣:“二郎這也太……”

那是小叔,她不好編排,只是乍然聽了這話,便覺得不好。

這也就是他們常年生活在一起,她曉得謝潛并不是個專擅的人,之所以這樣,也只是因為操心慣了,弟弟們做什么,他都不放心。

可這要是給外人知道了,豈不是說謝二郎君專擅蠻橫,把府中眾人拿捏的死死的,一點子自己做主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那二郎是怎么說的?”

謝瀛便搖頭:“你瞧著他那個神情,還看不出來嗎?”

也是了。

方才見他,真是垂頭喪氣的模樣,那里有外人眼中神采飛揚的樣子呢?

只是孔清淮也能夠理解了。

畢竟這么多年,謝潛的確為這個家做了太多。

當年他孤身一人在建康城中熬著,熬了兩年,四郎才入京陪他,可是那之后,又生出多少的憂慮來,這些,不都是謝潛一個人扛下來了嗎?

本來這一切,該是謝瀛扛下的,他做的,其實都是替了謝瀛。

照理說來,謝瀛是最不該這樣子說他的,畢竟會叫他寒了心,也覺得謝瀛這么些年其實都并不理解他,也不體諒他。

孔清淮心下長嘆,反手握住了謝瀛的手:“我一會兒要去三弟妹那里陪著她,好歹看看三娘怎么樣,我是覺著,你這樣子說二郎,二郎心里必然不受用,覺著你不體諒他,不理解他,等過會子,你再去找他,好好的跟他談一談,兄弟兩個坐在一起,有什么說不開的呢?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這么多年習慣了而已,成不成?”

謝瀛明白她的意思,說那些話,他也不想寒了二郎的心,方才聽她說二郎垂頭喪氣的,他心里頭也不好受,于是點了點頭,示意她知道了,夫妻二人這才分了手,孔清淮一路往楊氏的院子去,謝瀛自個兒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只想著過上小半個時辰,等到謝潛也稍稍冷靜下來,他再去尋了謝潛,好好的談一談,別生了什么心結與嫌隙才好了。

卻說那頭謝汲和庾子惠二人一路進了宮,自有小太監引著他二人一路往朝陽殿方向而去。

宇文舒這個時辰,多是在朝陽殿中批閱奏本,要么就是下了朝,一日有興致,約了謝拂到御花園去賞賞花,只是那樣的時候并不算多,他終歸還是個勤政愛民的賢明君主。

二人一路上了朝陽殿的長階,盡頭處,慶俞掖著手等著他兩個。

此時一見了他二人上了臺階來,迎上前兩步:“陛下聽說二位進了宮,特意叫奴才候著的。”

二人便對視一回,面面相覷,只是都沒說什么。

慶俞引著他二人進了殿中去,宇文舒就坐在西次間的拔步床上,一本本的翻看著面前的奏折。

他身下有個黑漆三足憑幾,兩頭都描了金邊兒,三足幾的圓腿兒上,又雕了薔薇花紋。

二人上前見了禮,慶俞是很知事兒的又掖著手退出了殿外去,這朝陽殿中,便只留下了他君臣三人。

宇文舒把手上的奏本一合,抬手揉了揉鬢邊太陽穴,好整以暇的望向二人:“我有好長時間,沒見你們兩個一塊兒進宮了,令貞,近些日子,你身子還好?”

庾子惠如今雖然和他端著君臣的規矩,只是到底沒有那么拘束,他問了,他便說是:“這陣子身上一向還爽利,四處走動便也不覺得如何不舒坦。”

宇文舒哦了兩聲,打發兩個人坐著回話去:“這會子進宮是有事吧?”

他一面說,目光又一面在他二人身上來回游移:“跟襄陽有關?”

二人又對視了一回,謝汲不愿意開這個口,畢竟事關鄭家,他總是覺得,他來開口,便不大好。

剛才在府中的時候,雖然也說了,其實根本就不想陪著庾子惠一起進宮,只是庾子惠不肯,非要拉上他一起,他沒法子,拗不過庾子惠,便只好陪著他一起進宮了。

庾子惠知道這一層,是以謝汲拿了眼神示意時候,他便清了一把嗓子,同宇文舒開了口:“官家知不知道,崔不問還沒到襄陽的時候,就已經下了令給襄陽刺史,叫他卸了襄陽別駕鄭檀道的勸,把這位別駕,拘在了別駕府中,又叫刺史府的人日夜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出?”

其實這個事兒,宇文舒多少是知道的。

當日此事他允了崔長陵全權,便徹底放開了手,任憑崔長陵在襄陽如何折騰去。

只是事關重大,他難免不放心,私下里還是派了人多少盯著點兒消息,自然了,一開始也有擔心崔長陵的緣故,就怕廣陽王真的謀逆,會在襄陽對崔長陵不利,何況崔長陵的身邊,還帶著王家那個小娘子,真要是出了事兒,他跟王家,也不好交代。

故而當日鄭檀道被卸勸拘押在府,他立時就得了信兒,只是其中緣由,他不甚清楚,而崔長陵也還沒有書信送回京中,言明此事罷了。

這會子庾子惠突然問起來,他愣了下,旋即便又反問了回去:“你們知道這件事情?”

第四百一十章下跪請罪

看這樣子,聽這個語氣……

謝汲沒忍住:“官家知道?”

宇文舒面色沉下去,點了頭:“我派了人盯著襄陽的,只是什么也沒打算插手。當日不問走之前,我予了他全權,那便是全權,派人盯著,也是怕他在襄陽出了事兒。不過你們……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謝汲便下意識的看向了庾子惠。

宇文舒登時明白了。

這一切,當初都是庾子惠先調查出來的。

南漳的那個貪墨案,牽扯的官員甚廣,但其實庾子惠的手上,是有一份兒名單的,這個名冊,他應當早就交給了崔長陵,所以他當然知道。

宇文舒略一蹙眉:“你們今天進宮,是為了鄭檀道的事情?”

庾子惠說是,對于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他也顯然沒打算瞞著宇文舒。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果他們還是數年前的模樣,那時宇文舒還未封王,他們這些人,也只是暗中相助,那他大可坦言,說自己為了他,為了將來的前程,動了些手腳,盡管可能會惹得宇文舒不高興,但宇文舒還是會體諒他,畢竟那時候大家的日子都難,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兒上的,只能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沒有內訌起來的道理。

可是現在呢?

宇文舒在高臺上一座數年,再算上他早前監國的那幾年,如今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手握生殺大權,容不得忤逆,更容不得自作主張。

是以在宇文舒與謝汲二人震驚的目光中,庾子惠慢吞吞的從圓墩兒上挪了出來,雙膝一并又一軟,直挺挺的,跪在了宇文舒的面前。

宇文舒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庾子惠卻已經彎了腰,叩拜下去:“臣有罪。”

謝汲本來想要伸手去扶他的,可他一句臣有罪,謝汲的手,便頓在了半空中。

是啊。

庾子惠抹去名冊上鄭檀道的名字這件事情,不管怎么說,都是自作主張,他是沒有跟宇文舒商量過的。

這么大的事兒,他又一向都知道宇文舒最恨的就是貪墨,還敢這樣替鄭檀道遮掩,如今事發了,他自然是要先請罪的。

是以謝汲沒有動。

宇文舒呢?

這么多年,兩個人一起長起來的,小的時候,庾子惠身子不好,他總是護著他,再大一些,他處境艱難,就是庾子惠替他賣命籌劃,互相扶持著,長了這么大。

他早就知道,做了皇帝,便真正是孤家寡人,他要幸運一些,身邊還有一個阿拂,可是昔年的那些朋友,那些一路患難與共的同袍,很難再找回當初的情誼了。

而事實證明,在他御極之后的短短幾年中,庾子惠、謝汲、荀況,乃至是當年頻頻給他臉色看的謝潛——這些人,都變了。

后來他想明白了,變得是他,并不是他們。

他早該習慣了這樣的生分,可是庾子惠今天這一跪,還是把他給跪懵了。

即便是先論君臣,再論舊情,難道就一定要生分成這個樣子嗎?

宇文舒一抬手:“你先不要說話,我有話問你。”

庾子惠一怔,便又頷首應聲:“官家只管問,臣知無不言。”

“我們如今,是該先論君臣,這不假,但是令貞,咱們還是不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了?”他說完了,側目去看謝汲,“還有你,情分都是一樣的,他這樣跪著,你就冷眼看著嗎?他突然說有罪,你一動不動的干看著,那你該是知道,他罪在哪里,是吧?”

宇文舒倏爾冷笑:“什么事兒沒一起經歷過,多少的風浪沒有一起走過來,到現在,你們這樣在我的面前,口口聲聲論君臣,口口聲聲說有罪——令貞,你太叫朕失望了。”

庾子惠瞳孔驀然放大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宇文舒最生氣,最難過的,在什么地方。

這幾年來,他很少進宮,不怎么露面,偶爾進宮見了宇文舒,也是端著君臣的規矩,哪怕不像是朝中那些大臣,那般拘謹,可到底和從前不同了的。

但宇文舒并不是這樣待他的——宇文舒仿佛比從前更加珍惜兩個人之間的情分,從不在他面前說“朕”,即便是他再刻意的疏遠,宇文舒也都只當沒看見。

可能正因為如此,他從沒有感覺到,自己受了冷待,兩個人的關系,再也不會回到從前那個樣子了。

——最親密無間的,伙伴。

謝汲聽出了門道來,而庾子惠的愣怔,也叫他看出端倪。

于是謝汲眉心一動,上前去,略一彎腰,幾乎是連拉帶拽的,把庾子惠從地上拉了起來:“官家都這樣說呢,有什么話,你只管坐著好好說,你是存了歪心思,還是為官家好,官家自個兒有分辨,別動不動就先跪下去請罪,叫人看著怪不舒坦的。”

宇文舒張口啐他:“這會子要你來充好人了?剛才干什么去了?”

他不是真的生氣了。

庾子惠一顆心放回去,長舒了口氣:“官家方才的用意,我明白了……”

他話到后來,聲兒漸次弱下去。

宇文舒一記白眼丟過去:“這么些年過來,我明白你們的心思,我也早就知道,君臣之間,和從前自然有許多不同,就連阿拂素日里都勸我,看開些,可你方才那樣子——如今你曉得不好受了?”

他一面說,又一面搖頭:“昔年司馬氏得天下,能揚言‘王與馬共天下’,我自問沒有那樣的胸襟,也做不到把這錦繡江山與你們誰分享,可是你們卻也要明白,有很多事情,我根本就不會計較。有的事情,旁人做了就是有罪,換做是你們,我便不會去計較。因為漸之說的是對的,你們究竟是存了歪心思,還是為我著想,為大晉的江山社稷著想,我還是能夠分辨的出來的。似你今日這樣,動輒下跪請罪,豈不是要把我們這么多年的情分,全都丟掉了嗎?”

他這一番話,情真意切,真正說到了庾子惠的心里去。

或許宇文舒會變,可是他重情重義,卻從來都沒有變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