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六十七章: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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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撒氣

打樓梯上來的地方,果真站著個男人,崔長陵遠遠地瞧見他,身量算是高,也壯實,他沒回頭,壓低了聲問濃墨:“就是他?”

濃墨說是,雖然不知道他因何連聲兒都壓低了,但自然也學足了崔長陵的樣子,刻意放低了聲音來回他:“奴才吩咐了人,把驛館守著呢,不叫人隨意進出,等送走了他,再慢慢的把人撤回來,不驚動人。”

“把守著不許人隨意進出,不是明著告訴人,驛館來了人嗎?”王羨跟上前一步,擰著眉頭去看濃墨,對他這樣自己做主令人把守驛館,心下生出些許不滿來,“說是不驚動人,但夫子住在驛館中,多少雙眼睛就盯著驛館里,欒子義這幾日是不來了,但他手下的眼線,只怕驛館外遍布了。這個人進了驛館他就應該知道,你現在把驛館圍起來把守,那就是在告訴欒子義,此人為尋夫子而來。”

濃墨聽出了她的不滿和不悅,嚇的打了個哆嗦。

這位女郎從沒有這樣過,從前不高興不痛快,都像孩子似的小打小鬧,大多時候是同郎君撒個嬌,最早的時候他還不大看得過眼,好好地一位小郎君,做派恁的女氣,叫人看著就不舒服,后來知道了實情,他才明白過來。

今日王羨言辭間是質問的,他一時間恍惚,竟從她身上看出些郎君的影子來……

“沒叫人圍起來,就是叮囑了,叫在院子里頭留點神,說是把守,不過是留心進進出出的這些人,”濃墨吞了口口水,越發躬身低下頭去,“哪里敢干那樣沒分寸的事情,小郎君且放寬了心吧。”

她的這番話,倒像是拿了濃墨來撒氣的,只是崔長陵又實在想不出,這一日下來,有什么事情惹了她心情不悅的呢?

于是他擰了眉心回望過來:“你心情不好?”

王羨自己都愣了下,啊了一嗓子說沒有。

崔長陵顯然不信,看看她,又看看濃墨:“濃墨辦事是有分寸的,不然我也不會把他放在身邊,這趟到南漳更不會帶著他。外頭的事,他回了我的話,我都尚沒有責問他,你急著怪他,把話說的這樣重……”他嘖的咂舌,“沒有心情不好,拿他撒氣做什么?”

王羨一時便有些訕訕的,拿手去撓了撓后腦勺,卻低下頭不肯再吱聲。

濃墨是打知道眼前這是位女郎起,就越發對她敬著三分。

這世道本來就是如此的,尋常人家的郎君,便是得罪了,也不怕,橫豎有博陵崔氏的名頭在,便是言辭間有些個不留神,開罪了,郎君們雖也金貴,可在外行走,多少免不了受氣受委屈,就是陳郡謝氏那幾位郎君,早年間在朝中也沒少受氣不是?

可是女郎就不同了——士族女郎個頂個的嬌生慣養,養在高門大戶之中,哪一個不金貴?平日人家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誰敢上趕著給這些女郎氣受呢?是以不要說他一個奴才,就連他家郎君,日常在建康行走,若一日遇上誰家的女郎,都得端著三分客氣,實則是給人家父兄面子,這是個正經的處事之道。

再加上濃墨一心覺得,王家這位十四歲的女郎實在厲害的不得了,小小年紀,主意這樣正,敢女扮男裝還接下圣旨混到尚書令府來,他自然更加高看王羨一眼。

是以王羨說他幾句,他真沒往心里去,做奴才的,要是連這么兩句話都聽不得,索性回了家去,不要再出來伺候人。

他聽著自家郎君這樣不客氣的說話,心里突突的跳,越發把腰彎下去:“是我自個兒先前話沒回清楚,引得小郎君誤會了,小郎君原也是為郎君著想,才多問了兩句,郎君這樣說,叫奴才受不起了。”

崔長陵也不看他,始終把目光落在王羨的身上了:“濃墨是這樣說,你又怎么說?真沒有拿人家撒氣?”

王羨叫他說的臉上越發的掛不住,也不曉得崔長陵今次是怎么了。

實際上她是拿了這話撒氣的,至于為什么撒氣,氣又從哪里來……

大約是見不得崔長陵受委屈,他委屈了,她就一肚子的不痛快。

和溫祈道生分至此,他分明心下不悅,可還要為了朝廷,強打起精神,眼下還要去應付通安客棧來的人,還不知道是不是個好相與的呢。

是以她沒地方撒氣,聽了濃墨那么一句,才多了兩句嘴。

他心里知道就算了,偏還要問,問了一遍不成,還要追問個不停。

王羨撇了撇嘴,嘀咕了兩句什么話,可是誰也沒聽清。

崔長陵沉了沉聲:“嘀咕什么?”

“沒什么。”她脾氣上來,卻不愿這會子同崔長陵置氣,就怕更給他添了堵,于是她掀了眼皮往前頭看,那是客棧來人所站的方向,“夫子不快些嗎?叫人家等得久了不好吧?先前夫子不是說,客棧若來人遞話,那該是陛下的心腹,再不濟,也是庾侍中的心腹,怠慢了,總歸不好。”

其實本也沒多遠的路,是崔長陵刻意的壓慢了腳步,她跟濃墨跟在后頭,才走的更慢。

這會兒她既提了,他便索性放開了腳步,也就不再去追究她那股子火氣從何而來,橫豎有的是時間,她這樣莫名其妙的動了脾氣,他心里大約猜得到,只是想著,要慢慢的叫她改了……

她是替他著想,為他不值,他是感動的,她赤子之心實在難得,可是總是要在外行走的人,若然不能學會克制自己的脾氣,將來怕有的是麻煩。

他平素見的那些人,也并不全是真心敬服他的,要真給她遇上那么一兩個不知所謂的,言辭間含沙射影,她聽來豈不更要著惱?倘或當著面給人家下不來臺,那是弄得彼此尷尬。

同朝為官,好些時候,該退得退,能忍也得忍。

這丫頭如今學不會克制和隱忍,他從前一味的不想她委屈自己,可今次對濃墨她尚能張口就來的撒個氣,身邊兒的人,她也越發沒了寬宥的心,那就更不要說外頭人了……

崔長陵在心下長嘆了一回,只把這碼子事兒牢記在了心里,其余后話,便一概不提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名冊

打襄陽城來的男人,人高馬大,也不是什么柔善的長相。

于王羨而言,好看的皮囊她見的太多,大晉時下最受人追捧的,還是唇紅齒白的樣兒,唇紅齒白原也分了好些種,男人們也能風情萬種,或儒雅俊秀,或出塵高潔,又或是憨態可掬的,只要生得好,再添上三分的秀氣,便就不拘著什么模樣。

其實不說旁的人,就說崔長陵,這樣名滿天下的一位郎君,若真要對他容貌來品頭論足,也總少不了俊秀二字。

但是這個男人,卻顯出與時下所追求的格格不入的模樣。

他不只是人高馬大,一眼掃過去,膚色也偏黑了些,至少是王羨所見過的人之中,最黑的一個了。

不過這人倒是生得濃眉大眼,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襯得整個人神采奕奕的。

這會兒進了屋,王羨跟著崔長陵一左一右的落了座,那男人站在屋中,不卑不亢,面無表情的,拱手抱拳見一禮,一言不發。

王羨側目看過去,發現崔長陵眉頭緊鎖,于是她心下也咯噔一聲。

她知道崔長陵大多時候見外人時,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他高高在上,喜形于色,便太容易授人以柄,是以他慣于掩藏和偽裝。

今日這是……

她還未及深思細想,崔長陵已經沉聲開了口:“客棧素日消息往來,都是派你?”

那男人也是一愣,顯然沒想到崔長陵一開口的第一句話,竟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眼睛閃了閃,回了句是:“令君問這個做什么?”

崔長陵眉目間便愈發清冷起來,他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由頭及腳,認認真真的打量著,臨了了嘖聲輕嘆一口氣,才接上他的話:“做探子也好,往來送消息也罷,最忌諱,就是樣貌特征能輕易叫人記住。你——”

他尾音是拉長了的,卻并沒有上揚,反倒一沉,砸到了地上去:“你每每在外走動往來,叫人家一眼就能記住你,庾令貞也敢用你?”

男人又吃一驚:“令君怎么就知道,我是庾侍中選中的人,而非陛下呢?”

陛下?

自陛下御極后,政務繁忙,這幾年間,天災又頻繁,陛下每每為朝政、為民生而煩擾,加之雖仍有秦王遠居涼州虎視眈眈,卻再沒有了昔年兄弟奪嫡之爭時的步步驚心,是以陛下對客棧過問的也就不多,有什么事,都是交給了庾子惠的。

這些話,外人不知道,他卻一清二楚。

從前健康中人總是說,這位侍中一年到頭也不露幾次面,陛下對他也漸次淡下來,到底不能為朝廷分憂,在陛下的眼里,也就不是那么要緊了。

可其實他們又知道些什么呢?

崔長陵冷笑著哼了一嗓子:“我如何知道的,你不必管,只是庾令貞派你從襄陽一路到南漳縣來,未免也太惹人注目!”

“侍中說了,便是這樣惹人注目,才愈發不會叫人起疑。”男人腰桿挺的筆直,絲毫沒有為崔長陵這幾句話嚇退,“侍中說過,南漳縣諸官吏一出事,襄陽得了信必定有所戒備,明面上不顯得如何,可暗中,這段日子初入南漳縣的生面孔,恐怕都會有人留意著。從客棧隨便找了什么人,不是不能送消息,樣貌平平無奇的,又不惹人注目,可實際上,這樣的,才更叫人關注——”

男人也學了崔長陵先前的模樣,把尾音拉長了,一并又重重的砸下去:“臉生,又從襄陽方向來,進了南漳縣投身驛館中,任憑是誰,都會去查探此人出身來歷。反倒是我這樣的,容易叫人家過目不忘的,才不會惹人懷疑。”

王羨坐在一旁倒吸口氣。

從前只聽聞庾子惠聰穎夙成,連阿耶每每提及這位侍中,也都不由惋惜他身體孱弱,不然必是國之棟梁大才,連崔長陵也要遜色三分。

她一直都覺得,阿耶是過于高看,也有吹噓的意味在里頭,加之庾子惠深居簡出,這人嘛,便如話本子里寫的那樣,一旦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外人看來,就總覺得你活成了世外高人的模樣。

既是世外高人,這紅塵俗世中的事物人,便都不及。

然則今日面前站在庾子惠派來的人,這人侃侃而談,一番說辭,真是令王羨對庾子惠此人大為改觀。

這個人這樣反其道而行之,乍然聽來覺得驚世駭俗,但仔細想來,竟是再正經沒有的道理。

世人多俗不可耐,連崔長陵也不能免俗,一時覺得這樣容易被人記住的人,是不能做探子的,可是偏偏他就做了,這樣出人意料,自然最為安全。

崔長陵眸色一變,呼吸也急促了一回。

只是他很快平復心緒,又恢復了往常的氣定神閑:“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人,應當并不只是個普通的探子,庾子惠重視襄陽案,何況如今還牽扯上了涼州秦王府,他比任何人都重視,昔年深受其害的,他也算頭一個——說到底在廢王身邊蟄伏數年,為的還不是這些兇險事嗎?

這時候走的每一步,他相信,庾子惠都是慎之再慎的。

那男人又是一拱手:“小人鮑護。”

崔長陵多看了他一眼,只匆匆一瞥,略挪開視線:“庾令貞此時叫你到南漳來,襄陽城中的一切,都安置妥當了?”

他說是,又一面從袖口中掏出個東西。

那是拿了粗布包裹起來的一樣物什,鮑護伸手遞出去,一旁濃墨小步上前接過來,又遞到崔長陵的面前去。

崔長陵接了,拿在手里掂量著打量,不重,是輕飄飄的分量,拿手指捏著搓一搓,里頭像是只有薄薄的幾張紙。

他眉心處又收攏:“是什么東西?”

“洋洋灑灑五六頁,是襄陽涉案官員的名冊——說是涉案,涉的自然是南漳貪墨案。”鮑護早已又站直起來,重復的自然也是庾子惠自京中修書而來的原話,一字一句的,他都原原本本的說與崔長陵聽,“侍中交代了,這些名冊,是要全都交給令君您的,等您過完目,要辦誰,小人自有鐵證送到令君面前,不必令君費任何工夫,就能順理成章的由南漳貪墨案,順藤摸瓜查到襄陽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