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大壽一過,臘月便只剩下一半了。
以往這個時候,臨安侯府正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時候。各地莊子店鋪上的收成都要交上來,該準備的年節禮品也俱都要準備起來,府里各房各處的年禮也要逐一下發。
周氏也是勛貴世家出身,自小受到熏陶和教養,對這些事處理得心應手,從未出過差錯。
但今年,周氏自從慕大小姐回來之后,就一直宣稱身子不爽利。
她閉門不出,這份差事便不得不落到了二夫人毛氏的頭上。
毛氏的娘家門第不算太高,她父親在任上時最高也就做到了四品。
當初是因為太夫人在一次花宴上偶然見到,喜歡她沉穩端莊處事有度,這才點了她當老二媳婦的,算是高嫁。
她嫁到臨安侯府的這些年來,一直都仰仗著長房的鼻息生活,低調而內斂,也從未有機會插手過府中內務。
這一下子整個侯府的庶務都壓到她身上,頓時便有些吃力。
夜里,二老爺看著夫人勞累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模樣,心疼不已。
他便給她出主意,“不如你明日請大姐兒幫忙分擔,再叫上咱們荇兒。大姐兒左右不過明年就要出嫁,荇兒年齡也不小了,過了年就該說親,讓她姐妹二人一塊兒學學這些家事也好。”
二夫人笑了起來,“還是老爺想得周到!”
她不是沒想到要讓女兒來幫忙,順便也算是學習。可這種事,若由她來提出,倒顯得她私心十足了。
但二老爺要她請大姐兒一塊,這事兒就不一樣了。
她眸光溫柔地望向了自己的男人,心中滿是暖意。
二老爺為人老實木訥,也不怎么懂得變通,仕途雖然平穩,但難有大的進益,論能力比起侯爺來差矣。
但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很顧家,凡事總是很真情實意地為她和兒女們考慮,不納妾,也不鬧什么幺蛾子,就是踏踏實實地守著這個小家好好過日子。
真是又貼心又可靠!
第二日,二夫人早早地起來,去了一趟雪柳閣。
她將來意說明,十分真誠地相邀,“大小姐若是無事,便來秋霞居幫幫二嬸的忙?”
如錦原本是要拒絕的。
隨著知道的事情越多,她越覺得自己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仿佛置身于一個驚天的大陰謀之中,急著想要撩開真相外頭的那層紗。
可是轉念一想,正值年關,整個乾國都已經慢了下來,此時并不是查案最好的時機。
也罷,反正那些線索永遠都在,與當年之事有牽涉的人也還沒有死絕,等年后再處理也是一樣的。
而眼前的事,卻是一個極好的可以與二嬸和四妹拉近距離的方式。
她便笑著答應下來,“今日我便沒什么事,不如就跟著二嬸一塊過去秋霞居吧!”
毛氏顯然有些驚訝,她沒料到大姐兒居然那么爽快地就答應下來,而且立時就要跟著自己往回走。
早在大姐兒名動虎威將軍府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大姐兒與荇兒是不一樣的,甚至與尋常的大家閨秀都不同。
大姐兒秀外慧中,又經歷了許多,是個能干大事的女子。
果然,后來不久,大姐兒在東山圍場也出了好大的一場風頭。
她還以為這樣的人必定對瑣碎的內務不怎么感興趣,也不太愿意應付她這樣沒有什么本事的嬸娘呢!
如錦笑嘻嘻地說道,“二嬸愣著做什么?咱們快走吧!”
她回頭望向蜀素,“你也來學著,以后幫我當好家。”
秋霞居在西南側,其實離雪柳閣不算遠。
當初周氏因為嫌惡如錦,所以故意將離寧香堂最遠的西北角落上的雪柳閣給了她,沒想到卻是方便了如錦與父親和二房的聯系。
慕淑荇正在屋子里對著厚厚一沓賬冊發呆,一抬頭見到母親領著如錦進來,高興地站起來,“大姐!”
她望著如錦的目光晶晶亮亮的,有著崇拜的光芒。
如錦笑著道,“好久沒見四妹了,四妹像是長高了!”
慕淑荇小聲道,“你胡說!前幾日不還碰到了嗎?”
那會兒她與大姐一塊兒躲在了寧香堂的圍墻下,貼著耳朵聽良叔與大伯母的機鋒,真是又忐忑又快樂!
如錦悄然對著她“噓”了一下。
這傻丫頭,聽長房伯母的壁角就該低調,若是叫她母親知道了,定時要一頓責罰的!
果然,毛氏擰起了眉頭,“你不是說最近整日都在家中繡報春圖嗎?什么時候竟見著了你大姐了?”
慕淑荇連忙縮了回來,“我是說,我做夢的時候夢見我大姐了!”
如錦笑著幫忙打哈哈,“二嬸不是說有事要做?時辰不早了,不如咱們便開始吧?”
她故意挽起個袖子,“二嬸要安排什么活給我?”
毛氏假裝沒看出她們小姐妹的相互遮掩,笑著道,“到了年節要給各家親戚送禮,以往這事兒我從未經過手,不知道該是個什么度。你幫我查查往年都是什么例吧?”
送年禮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很有些講究。
送少了不好,送多了也不行。
她初初經手,不知道以往慣例,只能按著過去的例子來,可是周氏這筆帳記得糊涂,東一筆西一筆,竟然沒將這些年節禮都單獨成冊,還得從過往的賬冊里翻。
如錦笑著道,“叫我說,二嬸這賬冊也不必翻,周氏送禮,自然有自己的喜好,多半會偏著自己的娘家人。”
她頓了頓,“二嬸看看今年可有人家已經先行送了年禮過來的?”
毛氏連忙點頭,“有!安慶伯府的年禮已經送了過來。”
她想了想,“安慶伯府與咱們家沒有姻親,也稱不上世交,算是一般的年禮來往。只不過他們家的慣例,總是要比別家早一些。”
如錦便笑了起來,“那就比著安慶伯府的年禮來。若是姻親或者世交,再格外加一些便是了。”
所謂禮尚往來,都是有來有往,有進有出的。
安慶伯府與臨安侯府的關系普通,這便是最好的參照物了。
他們家送過來的禮,便該當等同于慕家送出去的。
毛氏想了想,頓時笑了起來,“是了!既然找不著咱們府上的出賬,那便不找了。就比著安慶伯府的來!”
她看了如錦一眼,“大小姐的字好,要不然就勞煩你幫我謄一下單子,重新記錄個冊子?”
“那有何難的?二嬸別同我客氣,有事只管吩咐便成!”
如錦坐下來,一份份地謄著單子,寫到下一張時,卻猛然皺了皺眉。
她抬起頭,問道,“二嬸,我們家還與蘇太傅家有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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