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原本不是如錦的活動范圍。
好在李渡這幾日為了要帶她喝茶賞文聽那些文人墨客們吹牛皮,來來回回地在這里往返過好幾次。
她有過目不忘之能,往復幾次路過又加深了記憶,即使被黑布蒙上了眼,腦海中也展示出一副活靈活現的路線圖。
如錦清晰地計算著馬蹄行進的速度和步數,連方向細微的調整也默默記在心里。
一直等她心內默念到三千四百五十六時,木森勒住馬的韁繩。
他語氣冰冷生硬,隱隱帶著殺意,“下來!換車。”
如錦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我蒙住了眼睛看不見,要不你扶我一把唄?”
木森顯然很生氣,但太子在面前,他也不得不要隱斂怒意,千萬般的殺機一點點地被藏下去,發作不得。
扶,是不可能扶的。
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一扯,人就自然下來了。
他扯著她的手臂不放,“跟我走,上馬車。”
如錦很是配合,幾乎像一個扯線木偶般順從。
她心內暗暗地想道,“這個地方應該是望月亭,這里算得偏僻,天色又漸漸黑了,方圓十里都沒有人。他們的馬車停在這里,應該是要往更偏僻的地方去。”
比望月亭更偏僻的地方,附近倒也有幾處。
一直往前的南山深處沒有人煙,山高又陡峭,聽說還有毒蟲蛇蟻,除了當地的獵戶,沒有人會輕易上山。
但就算是獵戶,也不會有人在黑夜里去打獵,是個最安靜不過的藏人之處。
折去西北角的有一座長亭巷,三十年前天火降落,將整座巷子一下子都給燒著了,所有的房屋樓宇盡數燒毀,死傷無數。
因這地方戾氣太重,燒毀的屋子要全部重建也不容易,所以活著的人便都離開了那里。
京兆府尹曾有意要重建長亭巷,奈何這里損毀太過嚴重,無處下手。
其實此處原本就偏僻,就算重建實也并無什么價值,權衡之下京兆府尹便就放棄了這里。
如今,長亭巷成了一座廢墟和死巷。
最近一段時日,長亭巷有鬧鬼的傳說,別說夜里了,就算白日也不會有人輕易接近。
這些,如錦都是聽四妹說的。
當時她只當是四妹的絮絮叨叨,沒想到竟在此時能夠用上。
還有一處,則就在不遠處,是一座廢棄的尼姑庵。
不過,庵堂原本就小,也早已經破敗,恐怕容納不了那么多燕人。
如錦心中正自想著,就被木森連推帶塞地裝進了馬車。
她膝蓋上被磕了一下,頓時嬌呼起來,“哎呀,好疼!你叫木森對吧?瞧你人高馬大的一個壯漢子,怎么就不能對個女孩子溫柔一點呢?你這樣是會討不到老婆的!”
這嬌嗔惹得周圍好些人忍不住悶聲笑了起來。
木森頓時臉色通紅,“又沒有折斷你的膝蓋,廢話怎么那么多?你現在是囚犯,是人質,沒資格要求那么多!”
如錦哼了一聲,“你剛才沒有聽到你的太子殿下是怎么說的嗎?他說,要帶我回燕國當他的太子妃呢!”
她聲音驟然高了一些,“木森,你就是這么對待你家未來的太子妃的嗎?”
這話恰好送入前方的燕國太子耳中。
燕國太子轉過頭來,沉著臉對木森喝道,“木森,小心一點!”
木森頓時收起面上的不恭,戰戰兢兢地縮起了肩膀,“是!”
他聲音小了一點,“坐進去一點。”
如錦驚訝,“你也要進來?”
她故作嬌羞狀,“這……不太好吧?我畢竟是有可能要當太子妃的人,與其他男人坐在一起,恐怕不方便呢。若是你一時禽獸,對我做了什么……”
木森連忙跳腳起來,“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不過只是看著你罷了!”
他實在氣得不行,又覺得有點委屈。
如錦“咯咯咯”笑了起來,“行啦,我逗你的。你上來吧,不要靠我太近就行!”
木森嫌棄地淬了一口,“你倒是想,我也不樂意啊!”
他在周圍同僚的輕笑聲中尷尬地上了馬車。
門簾放下,馬車悠悠而行。
如錦一邊感知著馬車行進的路線,一邊笑著問木森,“剛才粗粗瞥了你一眼,你雖然生得高大,但看起來面皮可嫩,想來你也不過十七八歲年齡吧?”
她數次三番逗弄木森,不過只是為了試探木森的性子與容忍度。
這個木森應該年齡不大,經歷不多,所以還帶著幾分年少氣盛的沖動,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算是個極好的突破對象。
按著他的職級,雖然所知未必很多,但總比狡詐如狐的燕國太子容易對付。
果然,木森冷哼一聲,“誰說我才十七八歲?我今年已經二十了!能跟在殿下身邊的親衛,怎么可能是個小孩子?”
他氣呼呼地說道,“被你射瞎眼睛的那個人名叫葛丹,是像兄長一樣對待我的好兄弟。
你如此待他,我恨不得將你碎尸萬段。
奈何殿下要保你,我暫時莫能奈何。但你也莫要再與我說話,我怕我忍不住會弄傷你!”
如錦聞言,不怒反笑,“傻木森,要是我沒有將葛丹的眼睛射瞎,你難道會感激我嗎?”
木森一愣,“感激你?怎么會?”
如錦笑了起來,“所以呀,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一樣要將我碎尸萬段,那又何必拿葛丹出來說事?”
她頓了頓,“若是真的要拿葛丹說事,那我得告訴你,我原本是有機會直接射死他的,但我心存仁念,不喜歡喊打喊殺,所以選擇了射瞎他的眼睛,而不是要他的命。
這樣的話,照你的說法,你是不是還需要對我感激涕零?”
木森又愣了愣,“什么?”
如錦笑嘻嘻說道,“難道你剛才沒有聽你的太子殿下說,我是乾國最厲害的女英雄?我的箭術或許未必能比你家殿下厲害,但我敢說,一定強于你許多!”
木森連忙搖頭,“不可能!”
他沖口而出,“東山圍獵我也去了,這些獵物都是圈養的,少有靈性,若不是太子有令,不讓我們表現太好,還不是要獵多少就有多少?”
如錦臉上的笑意更濃,“這么說,你是個名騎射的高手咯?”
她頓了頓,“等到了你們的營地,要不要與我比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