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與齊景龍兩兩沉默,只是安靜望向荷塘。
陳平安突然問道:“那對錦繡鴛鴦,是春露圃出產?”
齊景龍沒有著急回答,身體前傾,瞥了眼隋景澄。
那女子一臉欽佩,大概是佩服她這前輩的見多識廣?
齊景龍很快坐正,以心湖漣漪與陳平安言語,疑惑道:“之前沒覺得,我現在開始覺得榮暢擔心之事,確實是有理由的。”
躋身了練氣士三境,陳平安已經勉強可以用漣漪心聲言語,笑道:“不想這些了,等著浮萍劍湖的祖師趕來再說。”
齊景龍說道:“那位女子劍仙,名為酈采,人不壞,脾氣嘛……”
陳平安無奈道:“能夠與太霞元君成為至交好友,太霞元君又能教出顧陌這般弟子,我心里有數了。”
齊景龍便不再言語。
隋景澄不愿意自己淪為一個外人,她沒話找話道:“劉先生,先前你說道理不在拳頭上,可你還不是靠修為說服了榮暢,最后還搬出了師門太徽劍宗?”
陳平安和齊景龍相視一笑。
都沒有開口說話。
隋景澄有些羞惱,怎的,就只有自己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嗎?
隋景澄然后有些委屈,低下頭去,輕輕擰轉著那枝蓮葉。
以前她有什么不懂,前輩都會解釋給她聽,瞧瞧,現在遇上了齊景龍,就不愿意了。
好在陳平安已經笑著說道:“劉先生那些道理,其實是說給整個太霞一脈聽的,甚至可以說是講給火龍真人那位老神仙聽的。”
隋景澄抬起頭,這個解釋,她還是聽得明白的,“所以榮暢說了他師父要來,劉先生說自己的太徽劍宗,其實也是說給那位浮萍劍湖的劍仙聽?榮暢會幫忙傳話,讓那位劍仙心生顧忌?”
片刻之后,隋景澄試探性問道:“是不是可以說,劉先生所謂的規矩最大,就是讓人拳頭硬的人,明明可以殺死人的時候,心有顧忌?所以這就讓拳頭不夠硬的人,能夠多說幾句?甚至可以說哪怕不說什么,就已經是道理了?只不過實力懸殊的話,出不出手,到底還是在對方手中?”
隋景澄眼神明亮,繼續道:“是不是又可以說,也就等于是驗證了前輩所謂的‘最少最少,多出了一種可能性’?”
陳平安點頭。
齊景龍微笑道:“不說個例,只說多數情況。市井巷弄,身強力壯之人,為何不敢隨便入室搶劫?世俗王朝,紈绔子弟依舊需要藏藏掖掖為惡?修士下山,為何不會隨心所欲,將一座城池富豪的金銀家產搜刮殆盡,屠戮一空?我為何以元嬰修為,膽敢拉著你的陳先生,一起等待一位玉璞境劍修的大駕光臨?所以說,拳頭硬,很了不起,此語無關貶義褒義,但是能夠束縛拳頭的,自然更厲害。”
陳平安提醒道:“注意措辭。”
隋景澄微微一笑。
齊景龍猶豫了一下,望著荷塘,“不過話說回來,這是規矩之地的規矩,在無法之地,就不管用。但是,世道只要向前走,遍觀歷史,以及從目前情形來看,還是需要從無序走向有序,然后眾人合力,將未必處處正確的表面有序,變成山上善序,山下善法,世間慢慢從講理,逐漸趨于一個大范疇包容下的有理,盡量讓更多人都可以得利,興許可以不用拘泥于三教百家,尋找一種均衡的境界狀態,最終人人走出一條……”
陳平安輕聲道:“先不說這些。”
齊景龍便停下了言語。
陳平安突然說道:“那個顧陌的心態,難能可貴。”
齊景龍嗯了一聲,“世道需要很多這樣的山上修士,但是不可以只是這樣的修士。所以遇上顧陌,我們不用著急,更不可以苛求她。”
陳平安點頭道:“對的。”
隋景澄看著那兩個家伙,冷哼一聲,拎著荷葉,起身去屋內修行。
我礙你們眼行了吧,我走行了吧?
陳平安問道:“這是?”
齊景龍無奈道:“你是高手,別問我啊。”
陳平安一頭霧水,“什么高手?”
齊景龍已經轉移話題,“與你說些三境修行的注意事項?”
陳平安瞥了眼他手中的那壺酒,“不喝拉倒,還給我,好幾顆雪花錢的仙人酒釀。”
齊景龍氣笑道:“你當我不知道糯米酒釀?忘了我是市井出身?沒喝過,會沒見過?”
陳平安想了想,“那就是我拿錯了。”
房屋那邊,故意放慢了腳步的隋景澄,快步邁過門檻,最后重重摔上門,震天響。
齊景龍又有疑惑。
陳平安說道:“女人的心思,你猜不準的。”
齊景龍嗯了一聲,“經驗之談,金玉良言。”
然后閑聊,陳平安就不再稱呼對方為劉先生,而是用了“齊景龍”這個名字。
“齊景龍,你有喜歡的女子嗎?”
“沒有。”
“可憐。”
“這都還不喝酒?你都快一百歲的人了,還沒個喜歡的姑娘。”
“住嘴。”
“我給你換
一壺真正的仙家酒釀?”
“陳平安,我如果喝酒,你能不能換一個話題?”
齊景龍開始豪飲,都不用陳平安勸酒。
“齊景龍,我們邊喝邊聊?你模樣也不差,修為又高,喜歡你的姑娘肯定不會少的。”
“滾!”
這些天龍頭渡客棧很云淡風輕。
就是入住客人越來越多,有些人滿為患。
因為聽說有火龍真人那邊的女冠現身,而且還跟了一位不知根腳的劍仙。
氣勢洶洶,與另外一撥人對峙上了。
不過可惜架沒打成,又所幸相安無事。
這也是各路修士敢來客棧看熱鬧的原因,不然不是自己找死?
陳平安與齊景龍請教了許多下五境的修行關鍵。
齊景龍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于符箓一道,兩人也有不少共同言語。
不過雙方都未隨便傳授各自符箓秘法。
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可以。
例如陳平安先前畫在墻壁上的鬼斧宮雪泥符,以及齊景龍隨便打造的禁制符陣。
不過大道相通,符箓一途,交流心得,比學會具體某種符箓,更加裨益修為。
當然齊景龍早已是此道高人,更多還是為陳平安解惑。
當齊景龍得知陳平安雙袖藏著三百多張黃紙符箓的時候,也是一陣汗顏無語。
你陳平安當自己是做符箓買賣的小販呢?
關于割鹿山的刺客襲殺一事。
齊景龍只評價了一句話,“兇險萬分。”
不過當陳平安拿出那些被隋景澄搜出的戰利品后,齊景龍對于甘露甲、巨弓等物,只是大致估價而已,唯獨對那兩把篆刻“朝露”“暮霞”的短刀,忍不住感慨道:“這么好的手氣啊?”
理由很簡單。
不是齊景龍如何知曉割鹿山的內幕,更不認識那位女子修士。
而是齊景龍在一本仙家古籍上,翻到過這對短刀,歷史悠久,那名割鹿山女刺客,只是運氣好,才取得這對失傳已久的仙家兵器,只是運氣又不夠好,因為她對于短刀的煉制和使用,都沒有掌握精髓。于是齊景龍就將書上的見聞,詳細說給了陳平安。
一旁隋景澄滿臉笑意。
后來顧陌和榮暢先后拜訪過一次荷塘宅院,榮暢與齊景龍說劍道。
顧陌則是與齊景龍詢問一些事跡傳聞的真假。例如你齊景龍當真在金丹境界就擊殺過那位元嬰魔頭?你齊景龍是不是真的與那水經山盧仙子情投意合?齊景龍一一回答,并無回避。顧陌聽過所有答案之后,既心滿意足,又有些失望。總覺得那幾位師姐眼神不好,竟然會仰慕這么一個無趣至極的太徽劍宗修士。
陳平安和隋景澄反正就坐在長凳上嗑瓜子看熱鬧。
在顧陌詢問之時,聽到了那個盧仙子,陳平安和隋景澄就對視了一眼。
顧陌離去后,隋景澄就發現前輩朝自己使了一個眼神,她立即懂了,趕緊停下嗑瓜子,拍了拍手掌,就要與那齊景龍好好問一問,反正她自己也好奇那位水經山女修到底好不好看,這一路行來,顧陌也好,小舟上那兩位女修也罷,都不如她。
結果齊景龍坐在原地,閉上眼睛,來了一句,“我要修行了。”
又過了約莫一旬,夜幕中,陳平安差不多剛好徹底穩固了三境氣象。
沒有御劍如虹、雷聲大震的驚人動靜。
荷塘對岸,悄無聲息出現了一位女子修士,腰間佩劍。
這些天一直坐在那條長凳上的齊景龍睜開眼睛,原本正在屋內抄寫經文的陳平安也放下筆,走出屋子。
齊景龍站起身,微笑道:“見過酈劍仙。”
酈采擺擺手,“榮暢已經飛劍傳訊給我,大致情況我都知道了,那個名叫隋景澄的小丫頭呢?最后該如何,是要謝你們還是打你們,我先與她聊過之后再說。”
酈采一步跨出,就越過了齊景龍和長凳,“你小子竟敢拿太徽劍宗嚇唬我,好你一個劉景龍。”
齊景龍笑道:“什么時候我躋身了玉璞境,酈劍仙可以按照規矩向我問劍。”
酈采笑道:“你等著便是。不過你要抓緊,因為我很快就要離開北俱蘆洲,城頭殺妖一事,李妤那份,我得幫她補上。”
齊景龍想了想,“有機會的。”
酈采轉頭嘖嘖道:“都說你是個說話好似老婆姨裹腳布的,山上傳聞就這么不靠譜?你這修為,加上這脾氣,在我浮萍劍湖,絕對可以爭一爭下任宗主。”
齊景龍轉身望向站在一處房屋附近的陳平安。
陳平安輕輕點頭。
酈采停下腳步,看到那個站在不遠處的青衫年輕人,“你就是陳平安?”
陳平安疑惑道:“劍仙前輩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酈采想了想,給出一個昧良心的答案,“猜的。”
陳平安也未多問,讓出道路。
酈采一步跨入屋子。
揮袖造就小天地。
隋景澄正在酣睡。
她輕輕坐在床頭,看著那張有些陌生的容顏。
酈采笑了笑,感慨道:“模樣倒是俊俏了許多。”
她嘆息一聲,“就是有苦頭吃嘍。小妮子,不愧是你師父最喜歡的弟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咱們啊,同命相憐。”
然后她似乎有些惱火,罵道:“姜尚真這張破嘴!”
她雙指彎曲,在隋景澄額頭輕輕一敲,“閉關了,都能給師父丟臉!”
隋景澄驚醒過來,發現有一位佩劍女子正點燃一盞燈火,然后坐在椅子上,面朝自己。
隋景澄坐在床沿,一言不發。
酈采說道:“不用怕,你就聊聊這些年在五陵國隋氏家族的見聞。”
約莫一炷香后。
酈采帶著懵懵懂懂的隋景澄一起走出屋子。
酈采對那青衫年輕人說道:“陳平安,此后隋景澄可以繼續游歷寶瓶洲,但是有條底線,哪怕她認誰為師,你也好,其他人也罷,都只能是記名弟子,不可以載入祖師堂譜牒,在什么時候隋景澄自己開竅了,只有等到那一天,她才可以自己決定,到底是在浮萍劍湖祖師堂寫下名字,還是在別處祖師堂敬香。在這期間,我不會約束她,你也不可以更多影響她的心境,除了你此外,任何人都可以。至于榮暢,會擔任她的護道人,一路跟隨去往寶瓶洲。”
陳平安剛要確定所謂的心境影響,具體該如何“記賬”。
酈采已經有些惱火,大袖一揮,“算了,反正只要你們別滾床單,其余都隨便了。”
說完之后,酈采直接御劍化虹遠去,聲勢不小,看來是心情不太好的緣故。
隋景澄兩頰緋紅,低下頭,轉身跑回屋子。
齊景龍忍住笑。
陳平安嘆了口氣。
墻頭之上,由于師父出現了,榮暢都沒敢站著,就蹲在那邊。
顧陌也一樣蹲在一旁,火上澆油道:“榮劍仙,啥個叫滾床單嘛。”
榮暢倒是心情不錯,假裝一本正經道:“不太曉得唉。”
顧陌和榮暢一起離去。
劉景龍第一次離開荷塘畔,去一間屋子開始修行。
陳平安敲了敲房門,隋景澄開門后。
兩人坐在兩條長凳上。
隋景澄輕聲問道:“說到底,還是給前輩添麻煩了,對吧?”
陳平安搖搖頭,“與你說些心里話?”
隋景澄嗯了一聲。
轉頭望向他。
陳平安緩緩道:“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不管他境界有多高,或只是一個凡俗夫子,其實都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你喜歡的人,已經喜歡別人了,難道不是一件很傷心的事情嗎?你可以說,沒關系,喜歡一個人,是我自己的事情。若是對方不喜歡,遠遠看著就好了。事實上,我當年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不是不明白,這跟對錯好像沒關系,所以很難講道理。走過了很遠的路后,我陳平安不是瞎子,也不會燈下黑,對于與自己有關的男女情愛,哪怕是一些苗頭和跡象,我都能夠看在眼里。”
“對我來說,與你說我不會喜歡你,不是害怕自己不這么告訴自己,就會管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馬,更不是故意讓你覺得我是一個癡情人,事實上,在男女感情上,我最心定,因為這不是練拳之后,更不是修行之后,我才學會的,而是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覺得,這就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你要知道,很多我原本也以為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如今都不知不覺,就變了很多,唯獨這件事,從來沒有變過,喜歡一個人,就只喜歡她,很夠了。”
隋景澄默然無聲,只是看著他。
那個青衫年輕人,輕聲道:“對不起啊。”
隋景澄擦了擦眼淚,笑了,“沒關系。能夠喜歡不喜歡自己的前輩,比起喜歡別人又喜歡自己,好像也要開心一些。”
陳平安搖搖頭,不再說話。
隋景澄笑問道:“前輩也才三境練氣士?”
陳平安轉頭說道:“可我年紀比你小啊。”
隋景澄雙手撐在長凳上,伸出雙腿,搖頭晃腦,笑瞇起眼,“我可不會生氣。”
齊景龍說是去修行了,也確實是在修行,但是對于荷塘畔那邊的對話,依舊一字不漏落入耳中。
境界高,就是有些煩惱。
齊景龍想了想,覺得是該好好請教一下陳平安了,哪怕被勸酒也能忍。
隋景澄坐了一會兒,便回屋子休息。
陳平安在荷塘畔開始呼吸吐納,天亮時分,離開宅院,去找顧陌,塵埃落定之后,有件事情才可以開口。
顧陌開門后,兩人對坐院中石凳上。
陳平安開門見山道:“張山峰是我朋友,顧仙子認識嗎?”
顧陌點頭道:“認識,很不熟,見過幾次而已,按照輩分,算是我的師叔。”
陳平安點了點頭,至于那位在青鸞國一帶出現在巷弄中的老道人,應該就是張山峰的師父,火龍真人無疑了。
因為三人三個輩分,可道袍大致樣式,是一樣的。
陳平安卻沒有多說什么,得知張山峰與火龍真人如今都不在趴地峰后,便只是詢問以后若是路過,能否登山拜訪。
顧陌笑道:“既然你認識那位小師叔,這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顧陌補充了一句,“但是你到了山頭,別與我打招呼,我跟你更不熟。”
陳平安笑道:“再說。”
顧陌一瞪眼,“師姐師妹們閑話可多,你要是這么做了,她們能嚼舌頭好多年的,你可莫要害我!”
陳平安笑著點頭,告辭離去。
顧陌突然說道:“你認識我小師叔,為何一開始不說,可能就不會有那些誤會了。”
陳平安搖搖頭,沒解釋什么。
顧陌的心境問題,齊景龍看得出來,他陳平安其實也依稀看得出一些端倪。
水堵不如疏。
陳平安對此感受極深。
當初云海之上,披麻宗竺泉就做得很好。
顧陌在陳平安離去后,確定那家伙遠去之后。
她這才抬起手,抹了把臉。
那個名叫張山峰的小師叔。
師父當年私底下只與她說過一點點,說祖師爺爺也與師父說過那么一點點天機。
祖師爺爺是這么與太霞元君說的,“如果哪天師父不在人間了,只要你小師弟還在,隨便一跺腳,趴地峰就繼續是那趴地峰。你們根本不用擔心什么。”
天下宴席有聚便有散。
陳平安要繼續北游,然后沿著那條大瀆去往上游,橫穿北俱蘆洲。
齊景龍說是要去大篆京城那邊看一看。
在龍頭渡的渡口岸邊,顧陌在逗弄隋景澄,慫恿這位隋家玉人,反正有榮暢在身邊護著,摘了冪籬便是,長得這么好看,遮遮掩掩,豈不可惜。
隋景澄當然沒理睬。
榮暢也施展了障眼法,隱匿了一身元嬰劍修氣象,壓制在了尋常金丹修士附近。
只要還不是劍仙,在北俱蘆洲下山游歷四方,你往自己腦門上張貼那境界標簽,試試看?有些個王八蛋玉璞境劍仙,沒事情就下山瞎逛蕩,最喜歡一路追殺元嬰修士和八境、九境武夫,打得對方屁滾尿流不說,還美其名曰老子幫你修行莫要謝我,真要謝我就多擋一劍吧。這樣挨千刀的混賬高人,不但有,而且不少。
何況哪怕成為了劍仙,也不好說。
陳平安和齊景龍緩緩散步走遠。
隋景澄猶豫了一下,還遠遠跟著。
顧陌想要跟著她,結果被榮暢以心聲勸阻。
兩人并肩而行,陳平安以心聲閑談:“你就算是與酈劍仙約好了,等你躋身玉璞境,她作為三位問劍的劍仙之一?”
齊景龍笑著回復道:“放心吧,不是我意氣用事,而是浮萍劍湖的劍意,正好與我自身劍意相差極大,用來砥礪劍鋒,效果奇佳,至于兇險什么的,我們北俱蘆洲,哪位新劍仙會擔心這個?而且你可能還不太清楚,歷史上,許多次所謂的問劍,其實也有一種傳道的深意在里邊。”
陳平安點點頭,笑道:“你們這些劍仙風采,我很仰慕啊。”
齊景龍微笑道:“希望有一天,你能趕上我,到時候咱倆一起游歷中土?”
陳平安道:“如此最好。”
陳平安停下腳步,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你齊景龍,遇到了不講理的人,又是個境界很高、很能打的,需要幫手。”
停頓片刻,陳平安眼神堅毅道:“那么就算上我一個!”
又一個停頓,陳平安笑容燦爛,“我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天底下最快的劍。”
齊景龍嘖嘖道:“你當著一位即將躋身上五境的劍修,說自己劍快?”
陳平安笑呵呵道:“你如今多大年紀,我如今才多大。”
齊景龍有些無奈,“聽上去還挺有道理啊。”
陳平安拍了拍肩膀,“別介意。這不剛煉化成功第二件本命物,有些飄飄然了。”
隋景澄停下腳步,站在不遠處,她許多想要說出口的離別言語,這會兒覺得好像都不用說了。
而且她覺得,劉先生境界是高一些,可是不如前輩英俊嘛。
她轉身離去。
到了顧陌那邊,顧陌以肩頭輕輕撞了一下隋景澄,壓低嗓音說道:“你干嘛喜歡那個姓陳的,明顯啥都比不上劉景龍,別的不談了,只說相貌,還不是輸給劉景龍?”
隋景澄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腹誹不已。
挺好一姑娘,怎么這么眼瞎呢。
遠處。
齊景龍伸出手。
陳平安取出兩壺酒,一人一壺,一起面朝入海江河,各自小口飲酒。
陳平安輕聲說道:“什么是強者,我覺得就是兒時每一個深埋心底的夢想,年少時每一句說出口的大話,都實現了,成真了,而且能夠越來越像當年自己最仰慕的那些人,齊景龍,你覺得呢?”
齊景龍點頭道:“差不多。”
陳平安說道:“那你現在就缺一個喜歡的姑娘,以及愛喝酒了。”
齊景龍完全就不接這一茬,不過終于回答了先前陳平安的那個問題,“如果真有我自己應付不了的強敵,我會喊你陳平安的,不過前提是你最少躋身了元嬰境界,或是九境武夫。不然你就別怪我不把你當朋友了。”
陳平安抬起手,張開手掌,“一言為定?”
齊景龍愣了一下,因為從未有此經歷,山上修行,多是不知寒暑的清心寡欲,當然也有并肩作戰的生死之交,不過多是盡在不言中。
這么山下江湖氣的舉動,還不曾有過。
不過齊景龍仍是抬起手,滿臉笑意,重重擊掌,“那就一言為定!”
渡口岸邊,兩個都喜歡講道理的人,各自一手拎酒壺,一手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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