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第九百零三章 天地孤鶴

月明星淡,愈覺山高。

殺青耳尖微動,猛然轉頭望向夜幕遠方,沉聲道:“主人,繡虎來了。”

李鄴侯嗯了一聲,以心聲提醒他們,“記得注意措辭,接下來不管崔先生與我說什么,你們聽過就算,不用計較,更別上心。”

正在調試琴弦的侍女黃卷,順著殺青的視線舉目遠眺,依稀可見極遠處,有一抹雪白身形,似乎在貼地御風,突然身形一再高舉,黃卷視線隨之不斷上挑,明月懸空,那一粒芥子身形剛好背對圓月,那人一個加速御風,驀然間往山巔這邊筆直撞來,如明月中人,貶謫下凡。

黃卷重新將那架古琴收入琴囊,與殺青一起站在主人身后。

少年眉心一粒紅痣,一襲白衣,大袖飄搖,懸在山外。

便是黃卷這般道心堅韌的得道之士,也不得不承認,眼前少年,光彩熒熒,令滿山月光都要黯然失色,真是風神高邁,半點不輸主人。

崔瀺之前兩次做客皎月湖,侍女黃卷都湊巧不在水府,不是去煙支山找閨中好友,就是去百花福地游玩。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李鄴侯眼神明亮,似乎等待這一天重逢,已經苦等多年,收起手中那把泛黃老舊的蒲扇,再摘下臉上覆蓋的面具,是位美男子,起身作揖道:“鄴侯見過崔先生。”

崔東山神色淡然道:“恭喜鄴侯榮升南海水君,喊我東山即可。”

李鄴侯在內的三位昔年五湖水君,在文廟冊封山水神靈的金玉譜牒之上,以品秩論,成為四海水君,只算是平調,但是如今手中權柄之大,轄境之廣,遠超以往。

與此同時,蜃澤湖在內三座大湖水君,則順勢補缺“五湖”水君,屬于名副其實的升遷了。

李鄴侯笑著點頭。

昔年公開為浩然賈生打抱不平的大人物當中,就有這位皎月湖水君李鄴侯。

所以李鄴侯擔任大湖水君后,哪怕皎月湖在浩然五湖之中,其實距離文廟最近,可是李鄴侯始終與文廟走得不近,與陪祀圣賢們關系疏遠。

他與繡虎崔瀺,可算舊識。

當然雙方年齡懸殊,因為李鄴侯與白也是差不多時代的人,而且出身一國,李鄴侯出身豪閥,又是廟堂重臣,白也卻屬于“在野”的逸民之流,之后在京城也是驚鴻一瞥,便散發扁舟,飄然遠去,所以兩人倒是沒什么交集。

反而是昔年崔瀺與左右、君倩兩位師弟,曾經一同游歷皎月湖,在一旬光陰之內,雙方有過接連八場的手談,不計時,允許對方長考。

結果李鄴侯當年差點輸掉那座“書倉”和半座皎月湖。

因為總計八局棋,李鄴侯一贏七輸,再輸一局,就連大湖水君身份都沒了。

之所以差點,還是因為對方主動放棄了贏棋后的應得賭注。

事后李鄴侯將那八局手談,編撰為一本《秋水譜》,不斷復盤,才發現其中玄機,雙方棋力高低之別,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堪稱懸殊。但是繡虎除了第一盤棋的引君入甕,其余之后七局,同樣在示敵以弱,卻能夠讓李鄴侯渾然不覺,總以為輸棋只是棋差一著。

后來等到崔瀺叛出文圣一脈,還曾秘密走過一趟皎月湖水府。

崔瀺問他愿不愿意遠游同行,為這座天下做點“力所能及的未雨綢繆之事”,被李鄴侯婉拒了。

崔瀺好像也沒有如何失望,臨行之前,只是看到了桌上那本棋譜,隨口笑言一句,不如將棋譜改名為《牽牛譜》。

道士出身的李鄴侯,唯有啞然,默默將繡虎禮送出境。

不是怕惹麻煩,也不是舍不得那個水君身份,而是李鄴侯成為神靈之后,變得愈發性情散淡,仿佛所有的豪心壯志,早已丟給了一個個曾經的自己,曾經天資清發的神童,奉旨山中幽居修道卻心懷山河的少年道士,出山為官力挽狂瀾于既倒的青年文臣,續國祚、縫補山河、救萬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中年和暮年,最后功成身退,轉為山水神靈,再不理會家國事和人間事,只是買書、藏書、看書、修書。

崔東山轉過頭,已經換了一副面孔,笑著打趣道:“殺青兄,怎么百年不見,境界沒漲,個子倒是高了一截?是不是有獨門秘訣,不如教教我?”

矮小漢子老臉一紅,悶悶道:“沒有的事,崔先生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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